陈嗣见殿中再无牵制他的人,左右环顾,将目光放在了吴修那席上。又是同方才那般,踉跄着步子,直直伸手去,却并非是向吴修,而是那妖媚非常的男子。那男子倒没闪躲,松开依傍着吴修的纤手,站起身来,任由陈嗣上前来。
“真真是活色生香啊。”陈嗣一把将那男子拥入怀中,发出如此喟叹。
“奴家楚红伶,见过殿下。”那男子说着,盈盈弯身下拜,尽显风情。
我见吴修右手握着酒樽,并未主意那边,听着陈嗣的胡话,也只是淡淡将盛酒的瓷瓶往一旁推开了些。
那楚红伶似乎也不大顾及殿中人作何感想,任陈嗣拥着。那陈嗣遥遥看向阶上人,突然放声大笑。
“尔等实在是卑贱之姿!”陈嗣突然这么说,双眼却直直盯着陈棠月,不知这“卑贱”说的是殿上众臣,还是阶上人。
陈嗣搂着楚红伶大摇大摆地出殿去了。
陈嗣的荒唐闹剧算是落幕了,殿上众人却还是不敢作声。直至毕安受命让歌舞姬都回到殿上来,又作莺歌燕舞之态,这殿上众人,才又开始推杯换盏,喧嚣依旧,仿佛方才那场闹剧从未有过一般。
小卓子不一会儿便回来将我领到一边,我见他垂着头,十分丧气的样子,似乎是被便训斥了。
这场国宴最后是草草结束了,吴修在宴未过半时就起身离开了,而陈棠月同阶下的魏妤和那监察御史低声吩咐了几句,便也离开了。毕安跟在陈棠月后边,回头朝小卓子使了个眼色,小卓子忙领着我混在毕安领着的一众宫人之间,也离席回千丰殿去。
“萧大人真是好胆量。”身后有人说着,我听着那声音似乎是从虞保恩那方传来的,大约是虞氏一党。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好酒量罢了。”那人说着,言语之中倒是不惊不乱,我听着熟悉,复才记起这人是那日陈棠月殿中的监察御史。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萧大人果如其名一般,心中所想日久方知啊。”那虞大人又说。
我记起从前也越国也有一朝臣,与这萧大人同姓,名长风,这萧长风是越朝中第一个向父王进谏杜党之人,其结果自是不必说,被杜卫随意安了个罪名,满门抄斩。我记得那时萧长风同妻子住在城西一胡同小巷里,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听闻已中了今年试举的榜首。其子名曰……我突然惊了一惊,其子名曰萧路遥,那年榜首,却因着其中有杜家子弟也榜上有名,依着往年,杜家必是要断了萧路遥的官途,再让杜家子弟稳坐榜首的,只是那年杜家倒不必再费心力,我听闻萧家一人未留,皆赴黄泉。
我回过头去,看着那萧路遥朝那虞大人笑了笑,道:“下官人如其名也就罢了,虞大人行事可万不能如大人之名一般,行逾越之举啊。”
那虞大人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脸上显出愤愤之色,似乎就要压制不住了。
“樾儿,坐下。”虞保恩开口道。
虞氏有二子一女,一子名虞实,一子名虞樾。想来这位便是虞樾了。虞氏一族男子大多从官,女子嫁与王族贵臣,所谓根基深厚,便是这般由来。只是这虞氏子孙众多,党派之争也是常有之事,一旦有虞氏中人坏了规矩,虞氏一族便是毫不犹豫地弃其而杀之。苏见青说起此事时,也不忘讽刺杜党,言杜家为了王权可谓是上下一心。
我随着毕安回了千丰殿,临了书院殿门,毕安抬手遣散了那两列的宫人,只留下了我。我见陈棠月正立在殿门那处,似乎在候着我。
他今日着这深黑的华服,金线绣着的金蟒在下袍盘踞而上,月华如绸,那金蟒似乎染着月华,在月下正灼灼着,似就要飞升而去。陈棠月瞧着我,面若琼玉,今夜月色清寒,就如那童生写的戏文一般,他如同坠落九天的仙人,原本是隐在空山之中的,被我这采药人冒失遇见了。
他见着我久不动弹,弯唇笑了笑,那月色又如同还未散尽的春光一般,半霎时又明媚起来。
他伸出手来,轻声道:“夜色深了,早些歇息。”
我也笑了起来,倾身上前去,脚步轻快着,如同旧时一般,我在苏太傅那处学完了功课,回到长乐殿去,阿无在殿门前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