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声笑得很是畅快,像是从心底里欢喜着的,我便也随他欢喜起来。外边有落花瓣从窗口飘进来,像是将屋子里也渗进春光一般,很是明媚。
六月中旬的时候,天气还不算燥热,夜风却已不觉寒了。秦秋雁还是每日来送我汤药,只是后来盛汤药的瓷碗旁边,都会置上一杯清茶,用的是那次秦秋雁绣袋中的那种茶叶。那绣袋我缝好后觉着纹路同绣袋上喜鹊和花的纹饰有些冲突,便依着那纹路绣了繁花簇拥的枝桠,再交还给他时,我还担心着我这贸然的举动会招来秦秋雁的不满,唯恐他不喜欢,觉着此举是冒犯。谁知秦秋雁接过绣袋后,却是十分欢喜的模样,连声道:“劳烦姑娘。”
往后,他再送汤药来时,便多置了一杯清茶。我总是不习惯汤药的苦味,每每喝药都觉着艰难非常,只是有了这茶香会觉着胃中舒适不少,虽说还是难以下咽,却总不会再觉难受而吐出来。
六月末,张英风从秦州上表文书,言秦州七月十里荷塘,叶翠花盛,邀世子前往秦州共赏盛景。
这般上表实在荒唐,且不论眼下东宫主政,政事繁多,陈棠月本就分身乏术,哪里还能应他之邀离宫去赏景,再者,朝臣设宴邀王公贵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如张英风这般,只上表个文书,便要东宫世子放下诸事来秦州陪同赏景实在是太过逾越,想来是张英风因着不满陈棠月予他秦州封官,张英风原本手底下有三十万大军,秦州元帅才十万罢了,看似升官实则降职,才做出此番忤逆之举。
张百林的文书就在张英风之后,文书中句句是小儿糊涂,望世子见谅。陈棠月看过之后,将两份文书都丢进了一旁焚香炉中,他嘴上虽是不曾言语,我却觉着,他似乎有些动怒了。
魏妤见着他这般模样,也是不敢同往日一般贸然出声,只候在阶下等着陈棠月的旨意。
萧路遥自受了虞氏暗杀后,陈棠月便在朝堂上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免官革职,下放到一北边的小城去做了巡抚,只是途中途径秦州,想来萧路遥是受命逃去秦州了。
“我不曾记得你偏爱过哪种花,可是不喜欢么?”陈棠月问我。
我瞧着一旁桌案上空置着的蓝底金花的果盘子,最近天气有些燥热起来了,加之陈棠月一直命张裕生多拿些补药来,我吃了近两月,想来是有些补过火了。这些果盘子原本就是拿来摆放着以供观赏的,每每宫人摆上来,我都拿来尽数往嘴里塞,宫人们见果盘子空了,便又要来添些甜果,我便又尽数拿来,如此往复,毕安怕我积了食,吃不下正餐,便命人每日只添三次甜果。我见着那边的空果盘子,实在是觉着胃中燥热难忍。
陈棠月见我这副模样,将笔置到架上,道:“你这般不受得热,我便带你去秦州避避暑。”
我愣了愣,一下子站起身来,慌忙道:“万万不可!此等大事……”
陈棠月却倾身过来,在我唇上轻轻点了一下,微微笑道:“我若是连这般权力都没有,莫不是要叫你小看我。”
我觉着全身的血气都涌上脸颊来,脸上霎时就涨的通红,双唇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我与他虽是同寝共枕,许是因着我的身子不好,他并未对我做出什么逾越之举来,再者,五月初的时候,我的身子还虚弱得很,几乎是整夜都睡得不安稳,他还得不时起身来,为我换下贴着小腹的小暖炉,他本就三更了才就寝,那些夜里,他想来也是睡不安稳的。
这般突如其来的亲昵之举惊得我不知所措,陈棠月见了,却笑起来。我知道他生得美,从前在长乐殿他是不爱笑的,就算是笑了,也不过是将唇角浅浅地上扬罢了,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笑着的模样。自他从长虞太后那处救下我,让我入了千丰殿以来,他笑得越发畅快,似是从心底里觉着欢喜。他不笑的时候,冷得如同冬夜里猝不及防和着风和着雨吹来的碎雪,似乎稍稍不小心,就要被这碎雪压了去,可他笑着的时候,春光一下子就蔓延进他双眸中,觉着漫天都是的红粉海棠,霎时就要被这明媚春光尽数湮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