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走在长长的游廊上,不知要去何处,也似乎忘记了这是何处。七月末了,海棠花都已凋谢殆尽,这两边的宫墙无海棠缀饰,显得很是寂寥。
我恍惚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唤我“越西”。
我回过神来,见那人正是乐阳,她仍旧着了紫色的粗布衣裳,怀里抱着木桶,想来是随许嬷嬷来送洗净的衣物。
几月不见,乐阳随仍是瘦削,却显得有精神了些,手臂上也未见鞭伤,她能随许嬷嬷出野宫来,想来是在野宫好过了些。
乐阳见我回过身来,上下扫了我一眼,冷笑道:“听闻你入了千丰殿,怎么还是个下等宫人,连侍妾都算不上么?”
我听着乐阳满是讽刺的话,沉默着,并未作声。
许是见我不应,乐阳的眼神越发狠戾起来,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霎时就敛了神色,只微微笑着。
我觉着那笑仿佛是淬了毒的刀,此时正朝着我的胸口,似乎随时都要刺进心口来。
“你果真是爱慕陈世子的么?”她突然说道。
我心下一惊,身子竟有些微微发颤,我知晓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不能再立在乐阳跟前,那把淬了毒的刀就要刺进心口来了。可那双脚如何也动不了,我像那庙会上的木偶娃娃,正被人提着线,而现在那牵扯着我双脚的线断了。
“你知晓庄妩么?”乐阳问着,笑得更开了,“哦——就是那容华夫人,你见过的。”
“我不知晓,你不要再说了!”我近乎崩溃地说着,声音有些发颤,我终于动了动身子,转身要走。
“我知晓你爱慕陈世子,我也知晓你在长乐殿的近身宫婢就是陈世子!”乐阳说着,稍稍提高了些声音,仿佛茶楼小铺里的说书人,见着客人听得无趣要走,便抬高了声音。
我霎时就顿住了身子。
我知晓今日是走不了了,心口有些痛,似乎是细细密密的针正往心口扎着。我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暗了,像是要落雨了。我有些害怕惊雷呢,这暗云底下的,不知是雨,还是雷。
乐阳笑得很欢快,仿佛正说着什么让人十分欢喜的事情。
“你知晓么?那陈世子曾为庄妩描过一张画像,那庄妩着了件红衣,正立在海棠花树下,这一红一白,把那庄妩都衬得如同天上的神女一般,十分漂亮,你可知晓那海棠花是哪处的么?”乐阳问我,“你该见过的,正是千丰殿那片雪白的海棠花树呢。”
“你住嘴!”我拿双手捂住耳朵,把头埋得低低的。我眼前仿佛已看见了陈棠月同庄妩在那片海棠花树下相互依偎缠绵的景象。心口有些痛,像是被利刃刺透了。
“你可知晓我是如何发现的?是你那近身宫婢的寝房里!我听闻你还将那宫婢带进了你的寝殿与你同寝,我越国堂堂的公主承阳,可真是好生厉害,全然不顾贞洁呢!”
“听闻你进了千丰殿,是挺过了长虞太后的试药?那药性真是烈呀,我听闻挺不过的都是五脏腐烂,吐血而死,挺过的,似乎也活不长久呢……那陈世子可真是心疼你,宁愿让你白白折了数十年的受命,也不愿见你在陈宫中安安稳稳地活着,即便是做那最下等的宫人!”
我颤抖着身子,缓缓蹲下身来。仿佛从地底下生出了细细密密的网,缠住我的双脚,进而又缠住我的整个身子,就要将我拖入地底的深渊里。
“你以为那陈世子为何回陈国不到两年就急着攻越?”乐阳受了笑,脸上显出极其怨恨的表情来,“因为你母亲将那庄妩害死了!他是为着庄妩才向越国报复!若非你母亲,若非…若非你们母女如此侮辱他,让他在长乐殿做一个宫婢,这等比成为阉人还侮辱人的事,他如何会这么报复越国!”
“你胡说!”我哭叫着,几乎说不出话来,“越国本就是气数已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