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月并未理会那和敬王陈嗣的进宫之情。陈王都已卧床九年了,陈嗣为何此时才想起来探视,便是不知其内情的人,也猜得三分,这陈嗣无端进宫来,绝不是探视那般简单。
果然,陈嗣昨日才上表文书言明要进宫探视陈王,以尽孝道,第二日一早便领着四五十的侍从,乘着撵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宫来了。进了宫门,先是去曦和殿瞧了瞧,听闻陈王喝了汤药正歇息着,便乘了撵轿直直向千丰殿来。毕安向陈棠月言及此事时,言语之中微有试探,似乎在探陈棠月对陈嗣是何态度。我立在一边,瞧着毕安脸上露出些小心翼翼的神色来,毕安侍奉陈棠月多年,即便是在越国被囚禁期间,也不曾弃主离去,能让毕安连问话如此小心的事情,怕是有些别人不知晓的内情。
还未等陈棠月答话,殿门外就传来一阵喧哗声,有一男人说话十分张狂,开口闭口叫着“陈棠月”、“东宫”,其间又夹杂着一些劝慰声,想来是周围的宫人正极力在劝阻。
那喧哗声眨眼间就临近殿门了,果然,那男人稍稍顿了顿,一把推开殿门。
我见着陈嗣仍旧是披散着长发,下巴上胡须凌乱,衣冠不整,原本生得还算清俊,这样一来,连人样也算不上了,像是市井小巷里原本躲在阴暗处的行乞之人,突然走到长街上去,招摇过市。
只是那陈嗣推门闯进来就算了,身边还带着楚红伶。今日楚红伶仍旧着了一身红衣,长发懒散地绾起,却又不同于陈嗣那般披散着,仍是规规矩矩地束着。脸上抹着胭脂,显得娇媚非常。
那楚红伶一进到殿里,拿媚眼瞧了瞧陈棠月,眼波流转,似是要缠在人身上似的。我无端觉着,那眼里透着些冷意,只是那楚红伶见陈棠月未瞧过他一眼,嘴角微微弯起来,隐隐有些讽刺之意。那眼波再流到陈嗣身上时,楚红伶已丝毫不敛,弯弯的眉眼底下,尽是寒意。陈嗣似乎略有察觉,侧过头来,那楚红伶又笑意盈盈着,很是柔媚。
“这东宫好生气派!”陈嗣散漫着步子,四下扫了一眼大殿,语中隐隐透着些无端的妒意来。我见着他腰间别了一块佩玉,是嫩黄的颜色,上边雕琢着一只玉龙来,料子极少见着,一般亲王都是难得的,想来是十分贵重了。
“和敬王殿下,此乃东宫要地,不可擅闯,还请和敬王殿下移步。”毕安上前微微弓着身子,很是和气地开口。
陈嗣扫了一眼毕安,又向着陈棠月道:“什么东宫要地,棠月是本王的亲弟弟,这千丰殿本王如何来不得?”
毕安闻声微微一笑,道:“殿下自然是来得,世子殿下听闻您要入宫来探视王上,已安排人收拾好了屋子,就在曦和殿偏殿,还请殿下移步。”
“偏殿?本王与棠月许久不见了,实在是思念非常,吾兄想离亲弟近一些,如何?”陈嗣挑了挑眉,直直看向陈棠月。
陈嗣此举明显是来找茬子的,毕安便不好再作声了,垂下头退到一边来。
此时陈棠月似乎刚才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将笔搁置在一边,抬起眼来瞧着陈嗣,淡淡一笑,道:“和敬王想去何处?”
“本王瞧着那东边的殿宇倒是合适,不知亲弟意下如何?”陈嗣笑着,那笑有些刺人。
东边的殿宇?东边那处有三处殿宇,一处乃是陈棠月的寝殿,另外两处则是偏殿。这陈嗣所言的,必是陈棠月的寝殿了,一个封了地的王爷,不待在封地,而是待在央都就已让人觉着没有规矩了,如今还要入住东宫世子的寝殿,只怕是太过逾越了。
殿上众人闻声察觉出什么来,皆不敢作声了,暗自瞧着陈棠月的神色。
陈棠月闻声倒是笑了笑,道:“你要想入住东宫也可,只怕是要将衣冠换一换,换上孤的头冠和蟒袍,这才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