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那日闯入书房去,说了那些忤逆的话来,陈棠月连着这几日都没有理会我。我似乎又成了一个普通的下等宫人,只是每日仍陪着陈棠月在书房里处理政事,夜里仍是睡着陈棠月的寝殿的,而陈棠月这几日都宿在书房里。
我又开始睡不安稳,夜里常在梦里听到些古怪的声音,有时是那日京都屠城之时,百姓向着我的哭嚎,有时,又是林岑的恸哭,有时,又是母亲的呢喃之音。我有些不安,午夜梦回之时,我常常能见着窗棂下满地铺散的白月光,觉着清冷至极。
自那次探视之后,陈棠月便再未踏足曦和殿。只是陈王身子不好,毕安又到陈棠月跟前说了几次陈王近况,大多是呕血或是嗜睡,想来,陈王已是时日无多了。
我从书房出来,穿过那片海棠花树,到院门时见着毕安正吩咐些什么,我听着,似乎是去曦和殿瞧瞧陈王,又呈着些名贵的补药。毕安吩咐完了便进了院门,在院门前瞧见了我,淡淡笑了笑,便穿过海棠花树进了书房去。
那宫人呈着东西就要往曦和殿去,我叫住他,是个小太监,十六七岁的模样,瞧着我的样子有些紧张。
“我有些闷,你把东西给我吧,我正好找个借口出去走走。”我道。
那小宫人闻声有些迟疑,往院子里便瞧了瞧。
“你便是去同安公公说也是一样的,只是安公公此时正在世子跟前侍奉着,贸然去叨扰倒不好了。”我见他神色游移,便搬出陈棠月来,那小宫人一听果然将东西都交给我了。
“那就劳烦…”他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额我,“劳烦姑娘了。”
程汝山将我带来的东西简单地翻查了一遍,便要遣我离开,我道:“程公公可是不知,世子殿下十分挂念王上,却又政事繁忙,故遣奴婢来瞧瞧,奴婢要进到内殿瞧一瞧王上,回去才好回复世子。”
程汝山上下扫了我一眼,许是见我这些天都跟着陈棠月到曦和殿来,故没怎么设防,微微一点头,便允我进殿去了。
曦和殿里仍旧毫无生气,我进到殿里时,杜芳兰正带着奉药的宫人在床榻前候着,殿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久久不散。
我缓步上前去,瞧着陈王半倚在床头,那奉药的宫人正背对着我端着小瓷碗喂陈王喝药。杜芳兰则坐在一旁的红木椅上,悠闲地品着茶。
我走上前去,将怀中的龙纹佩玉拿出来,小心地藏在那奉药宫人垂落的下袍里,便默默地退出殿来。出殿时,程汝山仔细瞧了瞧内殿,觉着没什么动静,又上下扫了我一眼,便再不作声了。
我远远地立在檐前,不一会儿,便见着陈王脚步蹒跚地从曦和殿里走出来,程汝山赶忙山前搀扶,又向着跟着出殿来的杜芳兰急切地说着什么,杜芳兰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而那奉药宫人,早已吓得抖着身子,似是害怕极了的模样。
陈王手里拿着的正是那龙纹佩玉。我想得没错,陈王果然识得那龙纹佩玉。那日在曦和殿里,陈王那般乞求陈棠月放过陈嗣,见着陈嗣的龙纹佩玉就应知晓陈嗣此时就在王宫,我见陈嗣是十分珍视这佩玉的,若非亲近之人,是不会轻易地能将这龙纹佩玉拿了去,此时无端出现在陈王面前,陈王只会猜测陈嗣遭逢不测,而不会另作他想。
我突然明白那楚红伶为何将这龙纹玉佩给我了,他怕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那日国宴上,陈嗣嚷嚷着要陈王出来,整个殿上,只有陈嗣一人不知陈王已卧病多年,还当陈王主政,不知朝堂已易了主。那日陈嗣去曦和殿,被一句“王上已歇息了”给匆匆打发了,这陈嗣与陈王,应是许久未见了。
我记得四年前,陈嗣还受着陈国百姓拥戴,还是苏见青口中的贤德之才,陈王怕是不知如今的和敬王陈嗣,是如何模样。
程汝山匆匆唤来御辇,将陈王小心地扶上撵轿,便招呼着宫人往千丰殿去。我便也从小路匆匆回了千丰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