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王驾崩。宫里的丧钟鸣了许久,哀乐之音响彻宫墙内院。众宫人皆着缟素,宫妃三日不得出殿,不得进食。
陈棠月整整一晚都未熄烛,在内殿一直待到天亮,期间只有毕安作陪。我候在殿外,受了一夜寒霜。
我不想见他,或者说,我不敢见他。我怕我见到他的眉眼,就会忘记一切,我怕我仍将他当做阿无,我怕我会忍不住心疼他。
毕安出殿来为他添灯,见到我在垂头立在殿檐底下,瞧了我片刻,叹声走了。
我抬眼见到院里的海棠花树,海棠花已经落了,该枯萎的都枯萎了。
陈王驾崩,各王子殿下都要在曦和殿守孝三日,不得出殿,不得进食。陈王膝下除却世子陈棠月与和敬王陈嗣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位是十一王子陈佑,一位是安南王陈兼,十一王子未及弱冠之年,未封疆土,在外游学,安南王陈兼封地在陈国南边一小州,陈王驾崩要他回京奔丧,陈兼称因病不能承舟车劳顿之疾苦,恐旧病复发,未能上京奔丧。
由此,偌大的曦和殿里,只有陈棠月一人独自跪立在陈王灵位前。夜里殿内昏暗,一盏灯也未点,只搁置陈王灵位的高案上,点了两盏烛灯。
毕安又来添灯了,却站在殿门外,有些迟疑。见着我候在角落里,便唤我到殿门去,将灯递给我。
我不明白毕安只是何意,但见他唤我,犹豫片刻,还是去将灯拿了过来。烛光笼在纱织的笼里,柔和了些,不大刺眼睛。
我转身去那高高的案上,想将陈王左边快燃尽的灯换下来。
殿门突然大开,夜风袭来,那纱笼里的灯火被吹得晃晃荡荡。我赶忙将灯置到高案上,回身却见殿门处立着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人披散着头发,衣袍散乱,似乎才从梦中惊醒。
那人跌跌撞撞地走上前来,似乎未曾注意到跪在殿前的陈棠月,直直向陈王的灵位来。
陈棠月半垂着脸,隐在昏暗处,我瞧不清他的表情。
那女人走进了,我见那衣袍是绛紫和着金线的颜色,十分华贵,或许是哪个殿的宫妃。
我再往上一瞧,那女子虽未着脂粉,但我仍然认得她——长虞太后!
长虞太后此时面容憔悴极了,又未着脂粉,脸都是苍白着的,似乎是刚大病一场,我见她瞧着陈王的灵位有些恍惚,正觉奇怪,她突然就冲了过来,一把挥开陈王的灵位,又将高案上的烛灯尽数打落。我预料不及,一下被烛灯扫到脸颊,惊得后退了半步。
“陈继在那儿?陈继!你给我滚出来!”长虞太后大声唤着,嗓子有些沙哑,像是才大哭了一场。
“陈继!陈继——”长虞太后大声唤着,又在四顾找寻,发疯似的将殿里的摆置尽数打乱,陈列着众多名器的架子被推倒在地,其上的陶器流离倾倒落下,碎裂之声不绝于耳,偌大的曦和殿突然就喧嚣起来,震得人心发颤。
陈棠月仍旧丝毫未动,面上也无表情,有熹微的烛光照到他脸上,此时倒真像是庙堂里,受着佛前长明灯的谪仙人像。
长虞太后这般疯魔,甚至将陈王的灵位牌都给打了下来,陈棠月却似乎未曾见着过一般,任由长虞太后在大殿里疯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