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月。翌日清早,阿琼将我从床榻上唤起。昨夜我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时觉得似乎更加疲惫。
我想起阿琼曾在信中说起世子妃的境况,便想让阿琼派人去林府打探一番。阿琼端着早膳入殿门来,我刚想开口,便听阿琼道:“林府今早来人,说世子妃想见公主一面,但身子实在起不来,要劳烦公主移驾林府。林府派的马车在南门候着。”
岑姐姐听到哥哥的噩耗,未足月就生下孩子,此刻定是身心俱损。我即刻坐上马车随人去了林府。
进到内室,药味又扑面而来。我来到岑姐姐床前,她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双唇煞白,两眼无神地盯着窗外。那里有棵银杏树,此刻叶子金灿灿的,挂满了枝干,风吹着,银杏叶都簌簌地响,显得很有精神。
见我来了,林岑将视线落到我身上,勉强咧开嘴角笑了笑,将我拉到床沿坐下。
“许久未见你了。”她的声音又小又轻,温温弱弱的,一点也没有当初灿烂的样子。
她是武将之女,自然和一般的大家闺秀不同,第一次入宫还因为不懂宫中的规矩闹了些笑话。就算做了世子妃也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但她从不在乎这些,她只在乎哥哥。哥哥被派遣驻守关都,她千里随行,直到有孕才不得不回京安胎。
我从心底里佩服这样一个敢作敢为的女子。
“西儿离宫时才刚过十五吧?现在十六了,再不嫁人就耽误了。”她笑笑,视线在我的脸上一刻不曾离开,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撒手人寰。
我看着难受,又听她道:“西儿还有好多事情要人操心呢,你的十六岁,二十六岁姐姐都想操心呢……”,她绾了绾我耳鬓的碎发,“自家的孩子,总是有操不完的心啊。”说到此时,她已有些泪意。
“以后姐姐没法陪着你了,你的事你自己可要放在心上……”
我已经听不清她的话音,此刻我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许是不忍见我这幅样子,她侧头朝门外唤了一声,奶娘抱着孩子进了内室。
“西儿,你抱抱他。”
我从奶娘怀中接过孩子,他正睡得香甜,双眸紧闭着,脸小小的,没有眉毛,额头光秃秃的,许是感觉到离开了熟悉的怀抱,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嘴小小地张开,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
我抱着他不知所措,想要找方才的奶娘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奶娘已经退下了。
林岑从床上撑起身子,又歪歪斜斜地要下地来,我刚想去搀扶,可怀中又抱着孩子,正要唤人进来,林岑却一下子跪在我面前。
我惊得后退了一步。
“我此举一是为林家,爹爹战场叛变,不管是为越国百姓,还是为林家自保,林家对陛下,对越国来说都是通敌叛国,罪孽深重。”说着,她俯身叩头。
“二是为这个孩子,他是越国世子的长子,现在长晤没了,我虽不知道陈世子会如何对他,但想来也是凶多吉少,林家投靠陈国,怕也不能长久。我将孩子托付于你,希望你能护他性命。”说完,林岑又在地上叩头三下。
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答她,半晌,才长叹一声道:“越西现在已是自身难保,又如何护得住他?林家拥兵众多,上将军又骁勇善战,若如此都护不了他,我小小女子又如何护得住?”
“西儿可是救过陈世子一命?”林岑拉住我的衣裙,近乎哀求地说:“西儿救救他吧,求你救救他!”
我静默良久,才无奈道:“我知道了,若我尚存一息,必不会让他先去。”
林岑似得了救命的仙药一般长松了口气,却耗尽了力气,身子突然瘫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我忙唤了人来将林岑扶起,仆人进进出出各自忙碌。我走时方才那奶娘走过来递给我一把玉制的长命锁,我细看,见锁底刻了二字:子义,像是出自哥哥之手。
“这是世子还在关都时派人送回来的。”那奶娘如是说。
想来哥哥在关都时也是记挂着孩子的,将孩子的名字刻在锁上送回来。
“子义,以后可要与姑姑相依了。”我叹了一声。
林岑说我救了他一命,可谁知道,我其实救过他两次。
一次在关都外的毗岵山,一次在那个风雪冬夜里。
我立在长廊上,怀中的小人儿仍旧熟睡着。庭院冷冷清清的,只零星的几棵树立着,叶子落了满地。我记得岑姐姐不爱花草,说春花太娇弱,青春只一晌,她或许是喜欢腊梅的,只是银杏未落,她怕是等不到今年的梅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