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除夕,旧草堂的孩子们都回家去团聚去了,这空荡荡的草堂便只剩下我一个人。那隔壁的小丫头想叫我去她家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却被平日里虎头虎脑的二毛给拉住了,道:“月先生是要与秋雁哥哥一同吃饭的,哪里会去你家吃?”
我见那小丫头脸涨得红红的,瘪着嘴,很是委屈的样子。
那二毛见状有些无措,慌忙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我…”
我见状忍不住笑了笑,向着小丫头道:“小丫头要同家人吃团圆饭,先生也要同家人团聚呀。”
那小丫头抬起小脸问:“月先生的家人在哪里呀?是不是秋雁哥哥?”
“秋雁哥哥是先生的知交好友,就如同…就如同你和二毛,先生的家人在远远的地方,就像小丫头要走二里路回到隔壁村子一样,先生也要回家了。”我微微笑着道。
小丫头点点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半晌,才抬起头来道:“那月先生可要在天黑之前早些回家啊,不要叫娘亲担心哟——”
我闻声心中微微有些酸涩,看着小丫头同二毛蹦蹦跳跳的身影,一时之间也觉得身心舒畅。
天色稍晚了,我点了一盏烛灯,灯火很暗,却足以照亮这间小屋了。窗外雪落无声,我一时看得出神。
我正呆愣着,却突然听到远处隐隐有喧哗之声,不似一般的村民在说话。我心下顿时涌起一阵不安来,慌忙起身去瞧,却见小路那边的田野之间,隐隐一队人马拿着高举火把在寻着什么。
这既不是一般的村民,那么定然就是来寻我的。秦秋雁眼下不知是何状况,既然那队人马能寻到此处,那么秦秋雁必是抵挡不住了。
我来不及思索,转身绕过小路奔到旧草堂后边的山上去。前边是一大片的良田,根本无遮挡物容我藏身。
山间的路极难走,此时大雪又封着,我走得更加艰难。我虽是穿着夹袄,此时却已是冻得身体发颤。
我能听见山脚下的喧哗之声,也能看见那刺目的火光。我心里有些怕,此刻我脑中心上,满满地都是腹中的孩子。
我寻到一处山洞,来不及查看里边是否有异,便矮身躲了进去。外边的风雪太大了,快将人都刮走了似的,树枝被吹弯了腰,上边又压着雪,快要倾倒了似的。
我觉着冷,外边的风雪呼啸着,似头狂野的猛兽,仿佛我刚踏出去就要被吞噬了。
我觉着我要受不住了,却仍旧强打起精神来。我的手轻抚在小腹上,轻声道:“若是待风雪停了,你还在…我便不回去了,我带你去嘉陵,给你做好看的衣裳…我绣功可好了,什么让你欢喜,我便绣什么…我给你做芙蓉糕,保准儿比京都里的好吃…你喜欢武,我便把哥哥的长枪给你,你可不知道呢,你舅舅可厉害了…你喜欢文,我便教你念经书,给你念苏见青也念过的大道理,你可别像我似的,嫌唠叨…我一定不会给你取‘承阳’这样的破名字,要像‘越西’,简简单单的,别人可不会一听名号就知晓你娘亲是谁呢…”
我说不下去了。
我看见有鲜红刺目的血迹顺着裙衫蜿蜒而下,浸透了吹进洞穴里的雪。我眼前有些模糊,我伸出手去轻触着那一滩猩红的血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掌下跳动着,似心跳,温温热热的。
“你听见娘亲说话了么?”我轻声问。
无人言语,无人答我。只有洞外的风雪呼啸着,似乎带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