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定定的看着白戚戚无波的眼神,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死鱼眼’就想走,虽说这圣女如今很受欢迎,但是说到底她只不过是个无品无阶的平民百姓,能进得宫来全因着陆晅。她贵为公主,自是不会像绿华她们自降身份的向她行礼的。但就在她与白戚戚擦肩而过的时候,白戚戚发话了。
“公主请留步。”
永宁只微微侧了侧头,连个正脸都不曾甩给她,“何事?”
白戚戚转身站到永宁身前,先是朝她行了一个比丘的国礼,双手环胸弯腰屈膝,慢慢的躬身慢慢的屈膝,这般行个礼,将她苗条的身段和柔美的气质全都展现了出来,饶是永宁不喜欢她,也不得不称赞一声厉害。
“上次在御花园子一见,戚戚还未向公主行礼,还望公主不要怪罪戚戚。”一番话说的又可怜又弱小,她几时说要怪罪她了?永宁看着这熟悉至极的把戏,心下有些不喜。以往宫中嫔妃在皇帝面前,总是会用这招,先伏低做小装作可怜相,永宁还专门给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先发制人’,她也试过,屡试不爽。
但是今日这周围的贵族男子都是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普通贵族,若不是今日萧远为了满足白戚戚‘普世’的心愿办了这个宴会,他们一辈子也别想离她这么近。
永宁目光直接穿过白戚戚向她身后看去,笑的端庄有礼,“本宫却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圣女了,至于圣女行没行礼更是不记得了。圣女也不必记在心上,不过是个虚礼儿,有个心意便是,也不必太严苛。本宫有些不适,先行回去了。圣女自便。”
说罢,永宁便越过众人,直接头也不回的走了。
永宁走了之后,众人好一段儿都回不过神儿来。其中有几个贵族都在窃窃私语,“那,那是永宁公主?”
“对啊,想不到百闻不如一见,当真是个美貌的……”
“特别是那眼神儿,从我身上扫过去,我的天啊,看得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其实我觉得,还是永宁公主更好看些啊,特别是她那石榴裙,走的时候飘起来,真是娇美。女子还是戴着红妆好看。”
白戚戚因着‘冰清玉洁’的形象,一直是不上红妆的,她也画眉点唇,但是都是往着画册上‘观音菩萨’的方向打扮的,虽然确实冰清玉洁了,但是配上这一身白衣,便失了女子的娇美。以往不跟旁人对比,只但看倒显现不出来,只是方才永宁这般往旁边一站,差距立刻就出来了。
但是白戚戚听见他们这么说也不恼,她明白两人走的就不是一个路数。永宁再美也是凡间的美,而她是高岸的美。
白戚戚再不多言,抬步款款回了大殿,一众贵子连忙跟上。是了是了,虽说这永宁公主要比圣女勾人,但是永宁公主的脾气和身份又其实他们能肖想的。圣女虽然美的冷清了些,但相反的是圣女却还能叫他们亲近,只要他们打着‘请教经法’的名头,就能与圣女面对面的交流一整天。
一个妖娆一个冷清,但竟然是那个冷清的更平易近人,这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啊。
永宁后来听到这样的传言之后不由一哂,那可不是,人家是普度众生的圣女嘛,自然跟她这个刁蛮跋扈的俗世公主是不同的。
白戚戚回到大殿,一边应付着前来问道的人,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整个大殿男子的目光无不都聚集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坐在上首的皇帝,更是一双眼睛都黏在她身上。能够使一国帝君倾倒,对一个女人来说确实能够极大的满足虚荣心。大街小巷都在传,说梵音教圣女有意与大梁皇帝联姻,却是大大的假话。她从来都不曾入这皇帝的后宫。她从小被教育的是忠贞不二,从一而终,大梁的皇帝虽然贵为九五至尊,但却三宫六院,这委实达不到她的要求。
所以白戚戚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陆晅。
山伯之前给教主传信中说道,六皇子一直不娶,就是在寻找圣女。她知道比丘的规矩,不与圣女结合就不能继承大统,这大概也是六皇子他一直迟迟不复国的原因。可是她都已经来了,为何六皇子还没有任何的表示呢?今夜也是,她特地央求皇帝举办这样一场宴席,就是为了普世圣典,但六皇子却没有到场。
还有另外一个在意的,是坐在男宾客席位中央的那个青衣男子,他眉目清浅,似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般,只自己饮茶,好像身在这宴席之中,心却早已飞走了。因为这男子的特别,她便多多在意了一下,却还是发现,那男子不经意之间,会偷偷瞥一眼对面的人,而对面,坐着永宁公主。
她便了然了。
本来一开始她很忌惮这位貌美的公主,但现在却不了。可是就在白戚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听见一旁的两个贵族男子还在讨论方才的事情。
“你说,我若是上前去敬永宁公主一杯酒,永宁公主会如何?”
“会如何?呵呵,永宁公主会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定安候定是会要你好看的。”
“不过是敬了杯酒而已,至于么?”
“呵呵,你若是不怕你老爹将你绑到定安候面前赔罪尽管去试试,定安候护这个未婚妻那可是出了名儿的。你看现在,谁敢往公主跟前儿凑?第二天就得被定安候扔到河里头去。”
“可不是,你看那个北楚那个巴特尔皇子,不是死在了大梁么,大家都在说啊,是定安候给弄死的,就因为他曾经私底下找过永宁公主,这才被定安候给记恨上了!美色当前不假,可是小命儿更要紧啊!”
“当真?这个定安候还真是个疯子,那我还是不去了。就在这儿安安生生的守着圣女得了。”
白戚戚听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那人方才说什么……定安候……已经有了未婚妻?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呢?定安候他是比丘的六皇子,也是比丘唯一的血脉唯一的继承人,他一生只能有一个妻子,那就是梵音教的圣女啊!他,他又怎会有了未婚妻子呢!
比丘国策是皇子一生只能有一位妻子,要求忠贞不二,身无二妇。同样的,对圣女从小的教导也是要洁身自好,断断不能做出夺人丈夫的事情来,若是做了,是要下炎魔地狱受永世锥心之苦的。白戚戚有些手足无措,山伯派人来跟教主联络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明明……明明说一直在等着自己的……
正前来与白戚戚‘品经论道’的崔凯轻轻推了推白戚戚,见她仍旧愣愣的没什么反应,便趁机在白戚戚手上抚了一把,白戚戚感觉到手上温热的触感,这才反应过来。
“圣女。”崔凯笑着又叫了一声。要不是这次特例将参与宴席的范围扩大到整个大梁贵族,他还见不到这位圣女呢。听说能面对面的向圣女请教问题,他准备了好久,还特意打了腹稿,排队排了好久,还险些跟人起冲突打起来,这才好不容易轮到了他。可是他好不容易坐到了圣女跟前儿,圣女便一直发愣似的,他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不过这也没关系,他刚才大着胆子在圣女手上摸了一把,哎呦喂!那满手的香软哟!待回了军营,定要好好跟哥几个炫耀炫耀,摸了圣女的手,他奶奶的,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当初他叫魏紫应来那小子还不来,就知道抱着被子想着他的表妹睡觉,真是没福气。永宁公主的手他是没摸过的,这下没法对比,但是他琢磨着,怎么着也就是圣女这滋味儿了吧!
“圣女,圣女?”
“哦……”白戚戚回过神来,脸上勾出一个僵硬的笑来,“公子方才说什么?”
“哦,我是说,纵三佛与横三佛分别都是什么呢?还请圣女为在下解答一二啊。”
白戚戚心里面一团乱麻,根本没有心情再解答这什么佛法,佛法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先前请人来讲道论法也都是打过招呼了的。白戚戚重新将白色的面纱戴上,朝崔凯颔首道,“戚戚才疏学浅,怕是无法向公子解答。戚戚有些身体不适,这便先行回去了。”
说完,白戚戚便站了起来,扶着一旁婢女的手就离开了。留崔凯一个人坐在那儿跟其他人面面相觑。
在大殿外等候的贴身婢女雪松见白戚戚出来,忙迎上去说道,“圣女怎的这么快就出来了……”待看到白戚戚的脸色之后不由捂住了嘴,“圣女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白戚戚踉踉跄跄的走到坐辇旁边,扭头对一旁的雾松说道,“代我去向皇帝陛下告罪,说我身体不适,这便先回去歇息了。”雾松担忧的看了一眼白戚戚,和雪松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又返身回去了。
“圣女大人,您快说这是怎么了呀……”好不容易回了宫,白戚戚似乎连下坐辇的力气都没有了,是被雪松搀扶着下来的。雪松急得满头大汗,连头上的纱巾都歪掉了,“圣女,您说话呀……”
白戚戚握紧了雪松的手,“快,快联络山伯。”
当夜,皇帝听说圣女身体不适,特地来圣女居住的三梵宫看望,一直待到了亥时末才离开,这一举动顿时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第二天白戚戚再出门去逛园子的时候,意外的就遇到了很多后宫的嫔妃,表情各不相同。但无论白戚戚怎么解释,昨晚皇帝只是与她论经问道,都不管用。
特别是有一个叫楚俪妃的,穿的艳丽非常,头发被扎成了不知道多少根小辫子,带着银栾树的冠,穿着无领对襟灰皮鼠坎肩,鄙夷的看着她说,“哼,什么圣女,外表装的跟个仙女儿一样,骨子里还不是一样下贱的勾引男人!”
这委实是叫白戚戚很接受不得,她以往在梵音教总坛,人人敬仰,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和指责,就算她学过治理后宫的方法,但那也都是文治,且都是拿捏不听话的宫女的,几时学过这样正面跟人直接怼啊?楚俪妃一番话说完,直接就叫她愣在了当场。
“啧啧啧,瞧瞧这我见犹怜的样子,骗骗那些男人还行,可是骗不过我伊妮娅的!现在皇上又不在,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真是叫人看了倒胃口。”说完,楚俪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拂袖离开了,直把白戚戚气的直喘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大胆!她,她居然这么对圣女你,”雾松很是不忿,“居然敢这么说圣洁的圣女,她一定会下炎魔地狱的!”
白戚戚拉住雾松,但已经晚了,楚俪妃听见雾松的骂声,直接转过身给了雾松一个巴掌,轻蔑的说道,“圣女要是想进后宫,还是先管管你的婢女的嘴巴。圣女要是不会管,本宫倒可以代劳啊。”
面对着气焰嚣张的楚俪妃,白戚戚三人直接没了章程,白戚戚想要理论一番,却直接被楚俪妃给推倒在地。一旁的雪松护主心切,直接冲上去和楚俪妃厮打了起来,顿时小小的御花园热闹极了,最后还闹到了御前去。
因着楚俪妃是北楚的部族公主,两国才刚刚停战,不好直接发落楚俪妃,也只是紧闭一个月,罚俸禄两个月罢了。这才让白戚戚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了什么叫做宫廷,以往她学的那些东西,根本派不上用场。
而且她也明白了,再也不能这样下去。她临行前教主嘱托过,千万不要沉迷大千世界而忘了初衷,若是圣女的名声不好了,那梵音教在大梁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要是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她原本高高在上的圣女名声就全毁了,她就会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冰清玉洁的圣女变成一个后宫只会争宠夺权的妇人,若是那样对那些男子就再也没了吸引力,女子也都不会再崇拜她,那她便再也帮不到六皇子了。
这些事发生的太快,她今儿才刚给山伯送了信询问六皇子婚配的问题,就出了楚俪妃的事情,待她再修书一封递给山伯,山伯才叫教众送了信叫她出宫商量对策。
山伯安排的地方是一处偏院,上面未曾写牌匾,白戚戚不知道是何人的庭院,但好在看守的都是教众,她也就放心了。
一进门,白戚戚就取了面纱,眼泪就争先恐后的流了出来,“山伯,他们都说六皇子已有了婚配之人,您莫不是骗我?”
“戚戚啊,”山伯叹了口气,“这层山伯未曾告诉你是山伯的错处,但是你不知道内情,才会这般伤心。山伯告诉你,六公子他之所以跟这劳什子永宁公主定亲,只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永宁公主痴缠六公子已久,且又是大梁一等的美人,六公子树敌众多,皇室更是恨他入骨,他为了迷惑敌人,才假意答应。戚戚啊,六公子他是比丘皇子,又是继承人,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应该娶谁。他应该娶的是如他母后一样清纯端庄的圣女,而绝不是什么声名狼藉人尽可夫的公主。”
山伯原来就是比丘皇帝身边的老人,虽是下人,但是是被比丘茂皇帝尊称一声‘亚父’的,不仅如此,当年更是救主有功。当年若不是山伯冒着生命危险引开追兵,六公子根本不会活下来。于是六皇子对这位山伯便格外的敬重。与教主联络上的,也是这位山伯。山伯为光复比丘操碎了心,他的话,白戚戚是相信的。
“当……当真?”白戚戚眼睫上还挂着一滴泪珠,“六皇子他,当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山伯都这样与你说了,戚戚还不相信?若还是不信,你大可修书一封,问你教主父亲去。六皇子他一直在等你,他要娶的人是你啊。待梵音教再大梁站稳了脚跟,六皇子他便能迎娶你,光复比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