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晅却不甚在意,觉得好吃便索性拿过来自己吃着,没吃两口就又被永宁夺了回去,他说道,“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府上也只有我一个,回不回去都无所谓。”
况且侯府才不是他的家,有永宁的地方才叫家,侯府对他来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暂时住的地方罢了。他又是个不喜麻烦的人,在哪儿住都是一样的。
永宁听了陆晅这般说,摇头晃脑的调戏他,“既然阁下有心归附,那本宫便大发慈悲的收留你吧!”
陆晅正要回话,千嶂就噔噔噔的跑了过来,指着永宁怀里的食盒咽了咽口水说道,“主子,你怀里这是什么,能让我吃一口么?”
还不等永宁回答,那食盒便被陆晅一把拿了过去,一仰头,便被陆晅吃了个干干净净,陆晅冲着千嶂挑了挑眉毛说道,“没有了。”
千嶂很是不满,委屈巴巴的看着永宁,“主子,还有么?我还想吃。”
那瓜果少,永宁自己吃都还是心疼,看着陆晅这么咔嚓全倒嘴巴里了,永宁的心在滴血。但是看着千嶂这么眼巴巴的瞅着,永宁有些于心不忍,经她套路,就发现千嶂已经二十多岁了,比她还要大上好几岁,但是这个心智却连大双小双都不如,永宁和莲子一致认为,是千嶂在昆山上呆的时间太久给呆傻了。特别是永宁莲子菱角还要千嶂一起打马吊,千嶂居然能把把都输,并且把把都给人点炮,最后输的底裤都快没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人才了。要不是永宁心慈,千嶂一定已经被莲子给扒了。惹得永宁破口大骂千嶂的那什么劳什子昆山派,整天就知道填鸭教育,把人都给教傻了。因此从那之后,永宁对千嶂都很是疼爱迁就。
毕竟关爱智障儿童,人人有责。
但是陆晅就很不满了,他看着永宁进屋去给千嶂拿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是永宁上哪儿找的傻子护卫,跟个二傻子一样,镇日里除了吃还是吃,一点追求都没有。要不是看在这小子的武功真的是高,能保护永宁之外,他早就给扔出去了。哦,还有做重要的一点是,他之所以能留这个千嶂这么久,是因着这个千嶂心思单纯,根本不懂什么叫感情。千嶂对着永宁,大多时候都像是一个跟主人要食物吃的大型犬,除此之外,一般都在院子里自己玩。
看,多么省心。
但是就算是这样,看着永宁给他擦汗摸他的头,给他拿东西吃甚至于喂,他还是很生气的!
永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陆晅面色不郁的看着她,永宁问道,“怎么了?”
陆晅哼了一声说道,“莲子不就是在你旁边么,为何不让莲子去给他拿?怎么你就对这个护卫这么好?”
永宁知道陆晅这是又吃了味儿,指头戳在他眉心,“你怎么连千嶂的醋都吃啊,他还是个孩子呢。”
陆晅没好气的拍掉永宁的手说道,“据我所知他比你要大的多吧,好意思说他是孩子。”
永宁摊了摊手,“架不住他是个傻子啊。”
陆晅开心了。
除夕这天,永宁照例是得去宫中的,虽说陆晅是权臣,但是他怎么说都不是皇家的人,哪怕宁怀因能去他都不能去,于是陆晅只能在家里望穿秋水,等着永宁早点回来。
永宁临走的时候说,“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不要乱跑,知道么?”
陆晅紧紧盯着跟在永宁身后的千嶂,黑着脸‘嗯’了一句,就别扭的回了屋子。永宁很尴尬的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哎呀,这人还挺傲娇啊嘿嘿。”
今年的除夕宴永宁就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了,她已经是有主的人,而且金主还这么厉害。去年因为母妃的缘故没搞好抢了合仪的风头,引得那丫头见她总没好脸色,虽说现在两人已经摒弃前嫌,但是还是不要犯这种致命错误的好。
永宁照例还是先去了芷兰宫,与她母妃一道去赴宴。贵太妃离得近,便不赶那么急,还是慢慢悠悠的在梳妆。永宁算是对贵太妃梳妆有了阴影,正准备脚底抹油去外间先吃些春嬷嬷的点心,就被贵太妃给叫住了。
永宁看见贵太妃拿出来一个盒子就大喊道,“娘亲!今天就算了,我已经要嫁人了,真的不需要了!”
贵太妃瞪她一眼说道,“你这丫头,彪呼呼的干嘛呢这是,你知道我要给你什么么就说不要。”
永宁苦着脸说,“去年您给了我那个簪子,我就莫名其妙的成了什么‘引蝶公主’,今年您打算给我什么啊,我可不想再当什么‘引蜜蜂公主’了。”
春嬷嬷在一旁听着不由笑了出来,“我的小小姐啊,你这说的什么话呀,可真是太逗了。快过来吧,小姐这次给的真的是好东西呢。”
永宁狐疑的跟着春嬷嬷过去。“真的是好东西?不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能招蜂引蝶的?”
贵太妃气的给别拿起梳头的角梳就砸到了永宁的头上,“你这个死丫头,真是光说点老娘不爱听的。喏,就是这个,爱要不要。”
永宁见贵太妃生了气连忙赔罪,捧着盒子笑着说,“要要要,怎么不要呢,母妃给我什么我都要的。”永宁笑着打开盒子,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镯子是上好的翠色,通透无比,对着光照还能在里面看到些许的粉色,一边儿包着一圈儿鎏金,上面雕着祥云花纹和云雀,正是上好的翡翠湘妃镯。触手温凉,滑腻腻的像摸着小孩子的脸,永宁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贵太妃看着永宁的神情,颇为傲娇的抬起头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还不要呢。”
永宁将衣袖挽起来,在胳膊上试了试成色,她本来就白,戴着这翠绿色镯子便显得皮肤更白皙,她惊喜的说道,“还没见过成色这么好的湘妃镯呢,母妃当真要送给我呀?”
“这是当年母妃出嫁的时候你姥姥给我的,名叫津楼镯。如今你也快出嫁了,我就把她传给你了,等将来你有了女儿,就再传给她。如此代代相传,也算是咱们家的一个传承。”
永宁实在喜欢这镯子,忍不住当下就要戴上,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决定等到上花轿的时候再戴,也图个好彩头。永宁恋恋不舍的将镯子放进去,盖上盒子,将塔扣锁上。
永宁抱住贵太妃撒娇,“娘亲,你对女儿可真好~”
贵太妃没好气的看了一眼永宁说道,“我就你这一个闺女,能不对你好么。倒是你这个小丫头,总埋汰你娘亲对你不好,这还能不能行了。”
“还不是因为娘亲你总是拿长枪打我,我被你从小打到大的,我也没办法呀~以后女儿一定多多孝敬您,好吧?”
贵太妃这才眉开眼笑,点了点永宁的鼻子说道,“你这个死丫头,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永宁又嘿嘿傻笑了一声,挽着贵太妃的手亲亲热热的走了。
除夕宴还是老一套,人还是过去的人,座位还是去年的座位,只可惜少了缇夫人。永宁看着去年缇夫人坐的座位如今已经换成了诰命夫人,心里就一阵儿失落。也不知道缇夫人在北楚过的如何,也不知道阿楚和阿凉长到多大了,在古代就是这样,生离别就当做死别了。
萧远跟去年比起来脚步更虚浮了,眼底下的黑眼圈也是浓浓的化不开,一看就是耽于酒色才导致的身体亏空。永宁就奇怪了,难道宫中的太医就不知道么?萧远身边的人稳稳坐着刘皇后,方才进殿的时候永宁差点都没认出来。刘皇后现今这模样,与当年的赵飞燕也不遑多让了,听说最近刘皇后的风评不太好,但是现在看来刘皇后已经不在意这些了。她娇媚的坐在萧远身边,时不时的给萧远夹菜,惹得旁边的一众嫔妃都成了摆设。
永宁不由想到已经死去的春香。春香为什么会被皇后带进宫来她也有了大致的猜测,大梁不受宠的主母偷偷找青楼女子学房中术的并不在少数,只不过大家都不放到明面上来讲罢了。春香是流莺阁的二头牌,走的又是一贯艳丽的风格,刘皇后会请她也不足为奇。只是堂堂一国皇后都要找青楼女子来教习,委实是有些不好看。
看萧远那个声色犬马的亏空样子,大概都是被刘皇后给掏的吧。缇夫人那句话还是对的,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啊。
合仪还是坐在她旁边,上次被永宁牵连的小绿还在卧床休息,合仪这般看来也是个不错的主子了,大多数贵族家的丫头受了这般重的伤,都不会再要了,哪里还会延医医治。
歌舞还是那些歌舞,人还是那些人,今年又没有什么特别出挑的事儿,永宁在这儿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百无聊赖,想着等会儿贺完了新年送完了贺礼就回家去,还赶得上和陆晅一起过午夜十二点。
就在永宁左顾右盼无聊瞎看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宁怀因,宁怀因今年的位置更好,许是宁怀因参政了的原因。历来质子参政的,这还是第一个吧,宁怀因也真是个厉害的。但是位置好了,宁怀因的脸色却不怎么好,一直低垂着眸子自顾自的喝酒,脸上愁云惨淡的。许是被永宁盯得发了觉,宁怀因猛地抬头,正好就撞到永宁的目光,永宁很是尴尬,但这会儿要是强行将头别过去就显得更尴尬,于是她大大方方的冲宁怀因笑着点了点头。
永宁这一打招呼,宁怀因有些微微的惊讶,他脸上一扫方才的阴霾,冲着永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永宁颔首,便将视线挪开了。
这边刚挪开视线,就听见合仪酸溜溜的说,“永宁姐姐,你刚才和宁世子眉来眼去的干什么呢。”
永宁生怕这小事儿逼再误会,就说,“什么叫眉来眼去啊,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叫我家侯爷听到了,准保饶不了你。”
合仪不解,“为何是饶不了我,不应该是找你的错处么?”
永宁很不要脸的说,“因为我家侯爷知道我不会这样。”
果不其然永宁得到了合仪一个白眼。
今年的贺礼,永宁照例还是捡了财大气粗的送,送了一座香山,背好了她的陈词,便下去了。
合仪见永宁要离席,“永宁姐姐,你怎的这么早就走了,后头听说还有众贵女贺新春呢。”
永宁冲合仪眨眨眼睛,“我夫君还在府里头等我呢,哪有功夫看这个,我走了啊。”
“嗤,镇日里就知道显摆恩爱。”
“那你不服你也找一个啊!”
“我!”合仪说不出话,有些委屈的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宁怀因,说道,“我……我也想啊……”
永宁看了看不为所动的宁怀因,叹了口气,拍了拍合仪的肩膀,“再接再厉吧少年,女追男隔层纱啊。”
一路上快马加鞭,听着周遭接龙似的炮竹声,永宁心下就一阵欢喜,每一年的除夕都是一个新开始,她和陆晅,也是新开始吧。
永宁坐在马车里,颇觉得自己很像是坐着南瓜车的灰姑娘,要在午夜匆匆忙忙的赶路,但是她不是匆忙着回家,而是要去见她的王子。
“再快一些。”永宁催促道。
马车刚停稳,永宁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要不是身上的衣裙繁琐厚重,她就直接跳下马车去了。
“主子,主子您慢点啊。”莲子在后头提着永宁的衣裙,踉踉跄跄的跟着她,千嶂刚下马车就跑了没影儿,莲子想到方才千嶂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这一愣神,永宁又跑远了。
莲子头疼的看着被永宁毫不怜惜拖在地上的衣裳,又抓紧追上去。
永宁跑到新月园的时候,就看见陆晅披着黑色的大氅,负手站在院子里看着仆从们放烟花,他脸上是恬淡的笑意,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男子,不是肩负重任的定安候。他也会为那一瞬间绽放的绚烂而颤栗欣喜,他也会对着外人露出这般柔软的内在。
突然,落雪了。
永宁放下手里提着的裙摆,端端正正的将双手摆在小腹上,像是某种仪式一般。她端端正正的朝着陆晅走过去,一步一步的,走向她的真命天子。
陆晅也看到了永宁,周围烟火绚烂,灯火辉煌,永宁就在那一片绚烂之中朝他缓缓走来,像是梦,又像是臆想。陆晅便在那一刻痴了,他眸光有些迷离,眼前是弥散大雾,一切都不复存在,但是只有永宁,只有永宁是真实清晰可见的。
陆晅目光迷离的说道,“永宁?”
而此刻,他的小女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就那般毫无预兆的,当着周遭,踮起脚,拉下他的脖颈,吻上了他的唇。
“陆晅,我爱你。”
一句轻轻巧巧的话,瞬间就在他的脑海中炸起了一圈圈的惊雷,永宁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但是她这次说,却与上次给他的感触不同。上次是在山洞里,永宁想要行刺他却最终放弃,在那时她说了,“因为我爱你啊。”
那是她第一次说我爱你,当时他更多的是震惊和兴奋,而这一次,什么事情都没有,永宁这般,在除夕之夜,在绚烂烟火中,对他说着我爱你,陆晅心中只余下了满满和感触和滔天的爱意。
那种感动,几乎要叫他落下泪来。他并不是一个外露的人,他性子内敛安静,于是便很快那眼底的湿意忍了回去。他俯下身,重新吻向永宁,他低沉却郑重的说道,“我……我也是。”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很多很多的爱,多要自己都要承受不住了。
其实永宁是希望他能够回她一句‘我也爱你’的,但是这些都无所谓了,陆晅对她的感情她是非常清楚的。只是在后来的后来,永宁才知道,那些烟火,都是陆晅买来让放的,只为了能让她归家之时,看到那些绚烂的火树银花。她每每想起今晚,都不免要觉得,虽然陆晅不善表达爱意,但这大概也是属于陆晅的浪漫了吧。
再想起接踵而来发生的一系列后事,永宁都很是怀念那段安稳的时光,她和陆晅之间没有那么许多的痛苦,只有满腔纯粹的爱意,多么好呵。
新年就这样在吃吃喝喝和放鞭炮放烟花之中慢慢过去了,永宁和陆晅的新房已经建成,现在正在装潢。陆晅找了大梁最好的工匠来修建他们的新房,连廊子都要雕花,柱子都要刻上梅兰竹菊四君子,工程量不可谓不大,但是陆晅甘之如饴,只因永宁喜欢。
只要是永宁喜欢的,他都会满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