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就这样在吃吃喝喝和放鞭炮放烟花之中慢慢过去了,永宁和陆晅的新房已经建成,现在正在装潢。陆晅找了大梁最好的工匠来修建他们的新房,连廊子都要雕花,柱子都要刻上梅兰竹菊四君子,工程量不可谓不大,但是陆晅甘之如饴,只因永宁喜欢。
只要是永宁喜欢的,他都会满足她。
一过完了小年,陆晅就彻底忙起来了,与之前过年期间的悠闲简直行程了异常鲜明的对比。为了方便处理公务,陆晅便又搬回了府上,永宁为表体恤,便时不时的去侯府看看他,带些自己做的点心羹汤,纵使味道可能没那么好,但是好歹是一份心意。陆晅有时候忙起来便会住在内阁,永宁扑了空也不嫌麻烦,便又再跑一趟内阁,久而久之,内阁的大臣她都认了个七七八八了。
有一个老臣是两朝元老了,永宁小时候在龙椅上睡觉的时候就见过他。如今永宁又时不时的来内阁送温暖,做的多了内阁的人也能跟着沾沾光,这个大臣每次都要说,“永宁公主从小就懂事乖巧,小时候就会给先皇送茶果吃,现在又这般体恤夫君,真是大梁闺阁典范啊!”说的她好不害羞。
永宁最近刚学的做的绿豆糕,陆晅事情多且杂,难免要着急上火,永宁这一日便做了百合绿豆汤和绿豆桂花糕给陆晅拿去,他碰巧今日在府上,永宁便省的再跑一趟。
陆晅的奏折摞的那么高,永宁看得心疼的不得了,听小厮说这家伙昨夜里又是一夜未眠,永宁就气不打一处来。就算是处理公务也不用这么拼,再这样下去,铁打的人也受不了。永宁看着陆晅眼底的黑眼圈唏嘘到,萧远也是黑眼圈,不过那是纵情声色,瞧瞧这差别。
陆晅本来说要处理完公务再吃,被永宁给直接扣了奏折给推到了茶几旁,她将盖子打开,幸好绿豆汤和绿豆糕都是热的,便催促着陆晅快吃。
陆晅吃着吃着,就看到了永宁的手。他皱着眉执起永宁的手,发现那双小手不复往日的细嫩,他心下一阵心疼,说道,“你别再给我做点心吃了,叫丫鬟厨娘做不就好了。”
永宁却不依道,“那怎么行,来看望你就得自己做吃食。哎呀呀,”永宁将小手一摊,委屈巴巴的说,“你看人家的手,这般为你,也算洗手作羹汤了吧。”
她是公主,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旁的贵女说是入得厨房,其实都只不过是厨娘做好了,拿着铲子勺子搅两下,又或者是添勺糖就算是做了,哪里有像她这般实诚的。
陆晅在那摊开的小手掌心吻了吻说道,“是,娘子这般为我,为夫心里甚是感动。”
陆晅在她掌心轻啄着,痒的她忍不住要收回去,却被陆晅握着不能动,永宁忍着那心头的痒意说道,“既然感动,就好好体恤自己,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又彻夜不眠的处理公务,我可要罚你。”
陆晅面上一愣,板着脸说道,“是谁告诉你的,小五?”
永宁一拍桌子,“怎么着,你还要抓内奸去啊?我告诉你,不听我的,我就不理你了。”
“别别别,”陆晅搂过永宁的肩膀,“我以后一定好好休息吃饭,不叫你担心,如何?”
“那还差不多,吃完了么?吃完了就给我上床休息去。”
“啊?”
“啊什么啊,”永宁小脸一耷拉,“还不快去?你刚才怎么说的?”
陆晅看着永宁,又看了看堆得满桌子的奏折,这会儿确实也觉得困乏了,便听永宁的话躺到了床上,永宁开始的时候坐在床边,但经不住陆晅怄,便脱了鞋子外袍与他一同躺在床上。
“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很棘手么?”永宁摸摸陆晅变得有些憔悴的脸,“看你这么累,我很是担心。”
陆晅握住永宁放在脸上的手说道,“没事,只是西南不太太平,一直在想办法,除非必要我不会开战的。”马上就要和永宁大婚了,他怎么舍得让永宁一等再等?就算要打,也要等和永宁成了亲,两人生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之后再上战场,那样就算他……永宁也好有个念想。
“西南?”永宁眉头一皱,西南是叛军驻地,萧聆居然还不死心?不过永宁对萧聆这个皇兄也是知道的,当皇子的时候才能还不如萧远,是镇日里动不动就被太傅给罚抄《大梁典语》的人。现在萧远颓废了不成了,但是还有陆晅在啊,想必不足为惧。
永宁抱紧了陆晅,“嗯,我相信你。睡吧。”
永宁本来是陪陆晅睡得,但谁知躺的时间久了,床又这么软,陆晅身上又那么热,她迷迷糊糊的也就睡着了。结果再醒来的时候,小厮就说侯爷早就去了内阁,还吩咐下人不要吵醒她。
永宁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这个陆晅……
愿望总是美好的,在这般忙碌了两个月之后,西南以萧聆为首的叛军,在西南的康宁,建立小梁朝,国号为太周,并与夷族为伍,对大梁发起反攻。其实单单若是只有萧聆,西南是不足为惧的,他手下的兵士就算这几年新征了,也不过区区四十万,与玄甲军百万雄兵是没有办法相提并论的。但是偏偏萧聆与夷族结了盟,偏偏是最棘手的夷族。当年的夷族之乱持续了近十年,由此就可知夷族的兵力是多么的可怕,加上西南一带地势陡峭,易守难攻,若不是后来的陆晅,夷族之乱怕是还要持续更久。
现今夷族卷土重来,来势汹汹,陆晅饶是再不想,也不得不披甲上阵。
夷族人又要与大梁开战的消息不胫而走,京城内有的人因为当年战乱的阴影而慌乱不已,有的人说当年夷族之乱也没能打到京城来所以高枕无忧,也不乏有志青年激昂热血的要参军,为大梁河山出一份力。
永宁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虽然心里一咯噔,但是还是没有多少震惊的,陆晅这个人的才能自不必说,若是连他这般辛苦的应对都没能将事情解决,那就必须动武了。永宁只是没想到萧聆为了坐江山,居然会与夷族结盟。永宁也没想到夷族表面上俯首称臣这么多年,暗地里却也在培养势力。从这就能看出夷族人的狼子野心,萧聆此番与他们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就算他真的有朝一日打到了京城坐上了皇位,这皇位也是坐不了多久的,甚至还会将国家拱手让给外族人。
但是这个设想是不可能成立的,陆晅不可能会败。
叛军来势汹汹,不过半个月,西南就连丢三座城池,再这般下去,整个西南都会成为叛军囊中之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要说永宁不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以前不爱陆晅的时候,战神这个名号对她来说只是很遥远的一个字符而已,但是自从她与陆晅相爱,与他肌肤相亲,看到他身上的伤痕,才知道,什么战神,都是拿命搏来的罢了。如果可以,她情愿不要让陆晅有这个什么名号,让他不要上战场。
陆晅许是知道已成定局,便不再做其他功夫,有条不紊的整兵征兵,每日早出晚归,永宁若是去看望他,三次便有两次扑了空,但是永宁不在乎的。当她的爱人在忙碌的时候,她也要做一个贤内助才可以啊。
这夜,永宁本来都已经睡下,陆晅却突然来了。
永宁披衣起身,现在已经是四月,天气渐暖,她穿着浅晚霞紫系襟小纱衣,外面披着一件藕荷色的披风,头发松松的挽起来,大部分披在肩上,在园子门口迎他,他一来就小跑着上来,照例是先握住他的手,仰着头与他说话,眸子亮的像湖泊,“你怎么这么晚来了?”
陆晅低头看着永宁,突然笑了,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枝头初初开的花,“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你。”
永宁颔首,拉着他引向她的闺房去,“那就进来吧。”
进了屋子,奴婢们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自家主子和侯爷这么久没有见,大概有很多话要说。
婢女走了,永宁就给陆晅取下了披风,就连梳洗都是永宁伺候的。陆晅坐在镜子前,永宁站在他身后,抽下玉质的横头长簪,取下紫金冠,将他的头发打散,用梳子一下一下的帮他梳着。
陆晅自镜子里看见永宁含笑的脸,本来空落落的心就慢慢被填满了,他也跟着笑,说道,“想不到你贵为公主,却还这么会伺候人。”
永宁横他一眼,心道公主又怎么了,前世里,她妈立志将她培养成一个不用给钱的家庭小保姆,从小就会做饭洗衣服做家务,说不上蕙质兰心,但是心灵手巧也是有了。
永宁拿着角梳将陆晅的齐腰的长发一梳梳到底,说道,“能叫本公主伺候你,是你的福分,快好好珍惜吧。”
陆晅想起那件事,笑容慢慢黯淡了,“是啊,是该珍惜。”
陆晅的气质偏冷清,这般将头发披散下来,气质就更加出尘了。永宁有些痴迷的看着披发的陆晅,用手指头描绘着陆晅那世上无双的眉眼,说道,“侯爷真是国色。”
陆晅坐着,将站着的永宁压向自己,一抬手抽了她头上的簪子,顷刻间,永宁赛鸦鸦的长发就披散了下来,陆晅抬手抚摸着永宁的脸,说道,“公主也真是国色。”
永宁低头看着陆晅眸中浓的马上要倾溢出来的深情说道,“那我们就合该是天生一对。”
陆晅看着她,慢慢的点了点头,“嗯。”
随即,陆晅取出一把小匕首,用手一割,就取下来一缕长发,大梁虽然没有孔圣人,也没有诸子百家,但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个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这般割发,只有两个意思。要么是割发断义,要么就是……
陆晅将自己的那缕头发放在桌子上,将匕首递给她。永宁看了看匕首又看了看陆晅,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唇,伸手接过那把匕首,选了一段最好的头发,割了下来。
两缕长发并排放在桌子上,陆晅拿出来一缕红绳,将头发绑在一起,握住永宁的手说道,“结发为夫妻……”
永宁的泪水倏地就落了下来。
她无声了张了张嘴,几次想说话,却都被哽咽代替。她握紧了陆晅的手,看着陆晅发红的眼眶,说道,“恩爱两不疑……”
陆晅笑了,眼泪擦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来,“娘子。”
永宁咧开嘴,笑的无比开心,纵使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落进唇边,那也是甜甜的。永宁笑出声,“夫君。”
陆晅无奈却又宠溺的摇了摇头,抬手擦去她颊边的泪,喟叹一声,将永宁抱在怀里,“娘子,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
四月十五这天,大梁玄甲军开拔,前往西南边陲,去和叛军决一死战。玄甲军将军定安候,本要与永宁公主在五月大婚,但为了家国天下,毅然决然放下娇妻,远赴战场,被时人撰文扬颂。
陆晅走的时候,永宁不放心,反正自己身边都有千嶂,便叫大双小双去陆晅身边跟着,战场刀剑无眼,有人替她看着,她心里也能好受些。
同样的是冬去春来,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惴惴不安,唯恐陆晅从战场上回来找她的麻烦,甚至还希望,干脆陆晅就战死沙场,不要回来了。今年,她仍旧惴惴不安,却恨不得日日焚香祷告,祈求上苍能够保佑陆晅平安归来,只要陆晅平安,她什么都可以不要。
陆晅啊陆晅,你看,都是因为你,叫我不得安生,你害我这般辗转反侧,连四喜丸子都不喜欢吃了,你要是不回来可怎么办。
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陆晅刚走那会儿,永宁其实是没有多大感觉的,但是眼看着时间越来越久,她看着只有她一个人的房间,就觉得心上被硬生生挖走了一块。这是她的闺房,以前从未觉得空旷过,可是陆晅走了,她却觉得房子怎么大,这架玉床,还是陆晅给她的,躺在上面怎么这么冷呢?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她要习惯才好,她要开开心心的,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好迎接陆晅凯旋。
他们的婚房已经落成,只是家具什么还没往里填。永宁没事儿了就去视察一番,每每在院子里站着,永宁都在想,中国古代是没有大梁这个朝代的。若是大梁的未来,也存在这另一个世界线上的中国,那么这处院落会不会也会保存下来成为一处风景胜地呢?到了那个时候,导游就会拿着小旗子说,“这就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大梁朝永宁公主和她的丈夫定安候的婚房,两人恩爱无比,少年相识,相伴终生,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诗篇。”
啊啊啊,真是脑洞太大了,要改改了。不过这些雕梁画栋,也当真是太美了,仿佛就是一个小南国一般。
他们的婚房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雄伟,大抵陆晅是受了永宁的熏陶,秉持着‘在外面怎么风光大气都可以,但是回到家里一定要舒服’的信念,将院子修葺的很有江南园林的感觉,小桥流水,假山石林,这些假山石头还是陆晅专门从南方运过来的,听说很是不菲,她进去过那假山,惊奇的发现假山里到处都是假山洞,而且居然都很贴心的放了石桌。永宁震惊,这么隐蔽的地方,连一点儿阳光都照不进来,在这儿放个石桌干嘛?直到她整理陆晅的东西的时候发现了数不清的春风话本,然后就发现,陆晅根本就是把话本里头的场景全部都搬到了现实当中啊!
永宁看着莲子和菱角憋笑的脸,红着脸叫他们把那些话本都给封存起来。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因着永宁刻意叫自己忙碌起来,新房也慢慢的像个样子了。反正她是公主很有钱,便不要命的花钱,家具摆设全要最好的,什么难得就要什么。再加上陆晅的资产私章也在这儿,她要是挑不着摆设了就去宝鼎行拿,反正是陆晅名下的人,就算要钱也好陆晅要去,把洪山给肉疼的看见她就跑。
她这般埋头苦干装房子,倒很少社交了,就算去几回也还是合仪非拉着她去的。
这一日,是朔雪主办的荷花宴,朔雪成婚之后便与国子监的教傅严雁声搬到了新府邸里,严雁声是个文人,房子也像文人住的房子,到处都是茂林修竹,甚至连他们住的寝房都是竹子建的,到了现在这个天气,便格外的凉爽。
“哎呀呀,朔雪的郡马真不愧是个风雅的人儿,”绿华摇着葵扇说道,“当真是清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