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听着千嶂这可怜兮兮的声音,面色少一犹豫,但又很快恢复如初,她将尖咀簪往里送了送,“千嶂,现在马上掉头,不然我真的就杀了你!等杀了你们,我照样可以回洛阳!”
却听千嶂突然一笑,“主子,你回不去的。去京城不好么?我是一定会把你带回京城的……”
永宁脖颈间突然被点了一下,她不可控制的就陷入了黑暗里。
“卧槽你大爷……”这是她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永宁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识人不清。她就想不明白了,千嶂明明是她捡回来的智商低下的小叫花,怎么摇身一变就变成宁怀因的走狗了?
更让人惊叹的是,千嶂的这个智商居然真的可以当走狗么?!
千嶂将软绵无力的永宁从马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永宁一直在变着花样不重样的骂娘,从千嶂的智商一路骂道千嶂的外貌。千嶂若有所思的说,“哎?我的脸原来你不喜欢么?”
永宁恶狠狠的说,“不喜欢!你个叛徒!娘娘腔!?”
“娘娘腔……那我在脸上划一道算了,那样是不是就有阳刚之气了?”
“你就是个傻子!就因为这样才会被宁怀因利用!”
千嶂一别脸躲过了永宁那没有一点威胁的巴掌,“主子,你快别说话了。好存点体力吧,我不想再给你用一次药了。”
因为永宁一路上太闹腾,千嶂点她的穴都不管用,最后只好给她灌了让人昏睡浑身无力的药,才堵住了永宁喋喋不休的小嘴。赶车的车夫说了,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骂人的花样。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还是从堂堂永宁公主嘴里说出来的。
永宁冷笑一声,“这药又是宁怀因给你的吧,他最会来这一套了。”亏她之前从没有想过怀疑他,宁怀因既然会医理,那配个使人昏迷的药出来自然也不是难事。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真是可怕。
千嶂一梗,没有说话。
“主子,你为什么会对宁王的误解这么大呢……他很爱你的啊。而且,当初不也是你亲口答应要嫁给他的么?那个定安候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千嶂带着她回了公主府,公主府还是那个老样子,只是许多熟悉的面孔都不在了。整个公主府显得萧索了很多。
“好多人都死在陆晅的手下了,”千嶂看着永宁说道,“玉茗倒现在都没有消息。”
“那到底宁怀因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误解陆晅?你说陆晅杀的人多,宁王杀的人也不少你知道么!他父兄的病就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这样的人切开是黑色的你知不知道!”
宁怀因之所以能顺利找到私军,都要得益于他的姨娘织衣。这位姨娘虽说不年轻了,但是因为是歌姬出身,貌美擅歌,又惯会勾引人,床上功夫也好,因此备受之前的平南王宠爱。但这位歌姬在刚入王府的时候只被平南王宠幸过一次,平南王就外出了,这半年中织衣被各方姨娘王妃打压,日子过得很是艰难。这都要依赖于宁怀因才能勉强度日。
女人嘛,对于对自己关怀的男子都是不一般的。加之这个公子出身不好,平日里架子一点没有,长得还这般俊俏,最最重要的是对她温柔照顾,织衣本来都已看遍世间冷暖了,但却一头扎进这个人的圈套里。
一次机缘巧合,宁怀因知道了宁博留竟然对自己的姨娘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便让他上了心。宁博留好似就喜好年纪比自己大一点的女人,因此宁博留的几房暖床都是自小照顾他的年长婢女。对于陷入爱恋之中的女人提出些什么要求是最简单的,许以重诺,再晓以大义,便手到擒来。
这宁博留本来就对这姨娘有些别的心思,经不住这姨娘三下两下的就给缴械投了降。于是织衣便游走在这父子俩之间,为宁怀因打探消息。到后来平南王和宁博留的身子大肆亏空,也是因着这个姨娘照着宁怀因的吩咐给他们下了药。到后来平南王和宁博留皆暴毙之后,这个织衣也因手染鲜血夜不能寐,服毒自尽了。
这些都是前世里宁怀因干的事情,若是论下药和拿捏人,不会有比宁怀因更擅长的了。他的可怕就在于,能蛊惑得你让你心甘情愿为他去死。
这一世宁怀因的父兄也是突然身子衰竭,这才叫他继承了王位,于是永宁便毫不怀疑的推测,宁怀因定是也用了一样的法子。
下药这种事情,宁怀因干起来还真是一点都不手软。
千嶂却对永宁的话充耳不闻,他将永宁放在床上,“主子不要想那么多了,我去叫莲子来。”
“莲子现在在哪儿?”
“她在佛堂。自从主子你失踪,她就每日去佛堂跪着诵经祷告,祈祷你能平安回来。”
莲子这丫头……
莲子过来的时候一看见永宁,抱着她的腰就开始哭,“主子……我,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见不到你了!主子……主子……这么多天你都在哪儿啊!莲子的心都操碎了!”
千嶂见两人久别重逢,想着定要有很多话讲,便默默的关上门出去了。
永宁再见到莲子也很是激动,她这么一个一刻都坐不住的人,是怎么天天跪在佛堂为她祈福的?她也默默的流了泪,两人抱在一起痛哭了好久,才慢慢止住了。
永宁简单的跟莲子说了一下她这半年多的经历,但是隐去了陆晅囚禁她的那一段不愉快的经历。
“等于说,之前的那件事,全都是山伯一手策划的?侯爷他,被自己的属下给坑了?”
永宁点点头,“是,其实本来我应该在洛阳一直和他在一起的。但是千嶂却将我掳了来,打了我个措手不及。莲子,你知不知道千嶂为什么会这么听宁怀因的话么?他可是许给了他什么好处?”
莲子与永宁诉完了别情,现在也冷静下来了。她擦了擦眼泪,想了想说道,“那天侯爷带兵将你劫走以后,宁王也受了很重的伤,我们都被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后来没过多久千嶂便回来了。他知道你被歹人掳走之后一直悔不当初,怪自己贪玩先一步去了洛阳。再之后不知道宁王跟千嶂说了什么,我偶尔听到了,好像说什么‘你师父的命令你都不听了么?这是你们师门的承诺’之类的,我云山雾绕的听不懂,再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千嶂了。”
师门的承诺?永宁皱着眉,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不过主子,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加确信了心里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总觉得……宁王他好像不是好人,”莲子压低了声音,凑在永宁耳边说道,“这半年来我一直跟着宁王,就发觉宁王好像不似平日里对你那样的温和,他脾性好似不怎么好,特别是你被劫走之后,他便经常的发脾气。有一日,我还见侍卫带着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过来。那个女人一直哭哭啼啼的,说着什么比翼双飞之类的话……到后来,那个女人是被抬着出去的,至死都不瞑目……”
三十来岁的女人,难道就是传说中替宁怀因出卖肉体的织衣?只不过上一世她是畏罪自杀,这一世却是死在了宁怀因的手上。
“再之后,我们便回了京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查封了侯府,杀了好多侯府上的人……我听人说,当时那个场面,侯府的地面都红了……奴婢总觉得,若是一个人真的是好人,便不会这么当人一套背人一套了。这还是主子您教给我的。您说是不是?”
宁怀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许多人都被他的外表给骗了,其中就包括她。
“莲子,你听好了,”永宁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宁怀因他不止不是好人,还是个罪大恶极之人,他弑兄弑父,还意图谋反,比起陆晅,他才是需要防范的人。现今就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跟陆晅分开。你听好了,千嶂现在已经魔怔了,他听不见去别人的话,一心只觉得宁怀因是好的。想必过不了多久,宁怀因就会重新迎娶我。”
“啊!”莲子捂住嘴巴,“那……那要怎么办?”
永宁叹了口气,“我说什么都不会再嫁给他的。你现下是我身边唯一一个知情人,莲子,你要帮我。”
莲子的表情也很坚定,“主子你放心,奴婢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为了主子您,莲子一定会赴汤蹈火的!”
永宁才刚用过午饭,宁怀因就来了。
他穿着一件靛蓝色的外袍,领口松松的,露出里面月白色的中衣,头上带着水蓝色的抹额,乌发高束,看着很是精神。他还是他,却好像又不是他了。仿佛之前那个宁怀因已经死去,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新的平南王宁王。
宁怀因匆匆而来,大氅都来不及脱,就直接将永宁一把搂在了怀里,“宁儿……太好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你被陆晅劫走,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生怕陆晅那个贼人欺辱你。永宁,你这半年来都在哪里,你还好么?有没有受伤?”
永宁皱着眉被宁怀因搂在怀里,他身上的衣物都熏了熏香,是气味奇怪的海狸香,她很是闻不惯。她听着宁怀因这般焦急的问询,心里五味杂陈。
若是卫修尔没有带她想起来前世的事情,大概她也真的会被宁怀因这幅面孔所迷惑。想想,她前世到死都以为宁怀因是喜欢她真心想娶她的,但谁又能想到宁怀因只不过是将她当做一个棋子。
永宁双手撑在宁怀因胸口上将他推离了自己,她低着头表情淡漠的说道,“多谢七公子挂心。”
宁怀因看着永宁这般冷淡的样子,想起来之前下属禀报的永宁路上的言行举止,心下也冷了下来,他重新将永宁拉倒自己身边,“你是我娘子,我这般担心你实属正常。这半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宁儿,你难道不担心我么?”
永宁瞟了一眼被宁怀因握在手里的手,不动声色的想要抽回,却被宁怀因握的更紧,她抿了抿唇说道,“所幸的是我们都无大碍,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宁儿说的极是,你我还能相见,便是幸事。不过宁儿你不必担心,就算现在时局紧张,我也会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的。”
永宁一听,忙推脱道,“不用了。既然都说了是局势紧张,便不要再劳民伤财的办大婚的东西了。这些都是虚的。”
宁怀因慢慢笑了,牵着她的手坐到榻上与她挨得紧紧的,“宁儿真是勤俭持家。你说得对,我们的名牌早已上了玉牒,是皇家亲认的夫妻了,我们不必再拘这个虚的了。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要给你补办一个的。就算不为了你,也要为我自己。我怎么说都要执着你的手跨过火盆、拜过天地才行啊。”
上了玉牒?是了,怎么把这一茬的事情给忘了!她和宁怀因的名字早在离京的时候就被礼部给上了玉牒,按照大梁皇族族谱来看,她和宁怀因确实是夫妻了。
果然,接下来宁怀因就说了一句让人心惊肉跳的话,“如今不太平,陆晅那个乱臣贼子还不肯束手就擒,我这般将你救了出来陆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保险起见。宁儿今日就搬到我的王府去吧。”
“啊?额……京城这般守卫森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在公主府上住惯了,还是算了。”
“宁儿又说傻话了,我们既然是夫妻,住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理么?”
“可是……我们还未曾成婚,还……还算不得夫妻呢!”
宁怀因闻言爽朗的笑了,趁着永宁不备突然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宁儿,你害羞的样子真是美丽动人。但是为了你的安危,你是必须要住到王府上去了。我已经派人来拿东西了,明日我就来接你。”
永宁难以置信的说,“你,你怎么能如此……”
“好宁儿,”宁怀因突然凑近了她,几乎鼻尖挨着鼻尖,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般的明媚,但看在永宁眼里却觉得是那么的可怖,“你不愿意么?为什么呢?”
永宁看着宁怀因,这是个可怕的人,他面上一派深情和煦,但完全可以忽视她的性命,她甚至都能肯定,倘若她要是说了不愿意,宁怀因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在宁怀因完全露出本性之前,都必须迂回着来,必须哄着他,麻痹他,再慢慢找逃跑的办法。
但是永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以前陆晅是暗着来的,她说跑也就跑了。但是现在两派势力分庭抗礼,京城守卫必然森严,她再想跑回洛阳去跟陆晅团聚,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她不甘心,她不相信,她和陆晅就注定没有一个好结局了。
“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这半年来颠沛流离的,想好好的歇一歇。公主府对我来说就是家,我想好好的恢复一下元气,其他的,就等我恢复了身体以后再说,行么?”
“怎么,宁儿,你身体不适?不如我给你配一副调养身子的药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