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该来的总会来,永宁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双方正式撕破脸皮之后,陆晅便下令进京勤王。自从他发了勤王的檄文之后,玄甲军的人心就安定了许多。谁说他们将军是比丘人的,他们将军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那个宁王这般污蔑自家将军,那个皇上居然也昏聩的听信小人谗言,他们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一时间,士气很是高涨。
他们快速的从西南腹地朝着京城挺进,一路上不断收纳新的散兵,原本因为与夷族交战而损失的兵力也渐渐的补回来了。玄甲军与宁王私军,都在一刻不歇的朝着京城挺进,现在,好似就是看谁先到达京城了一般。
要论距离,从西南出发到京城和从南藩出发到京城是差不多的,只是西南多山,玄甲军要翻山越岭才能到达,这便是落了下乘。
但是陆晅也不怕,他说了,就算被宁怀因抢先一步到了京城也没什么,只要他能占了洛阳便够了。毕竟他们的目的并不是当皇帝,只是为了除掉宁怀因罢了。洛阳是整个大梁的粮仓,不愁粮草。
到底还是宁怀因先一步到了京城,陆晅见宁怀因到了京城,索性也不急了,一路上优哉游哉的就权当游山玩水了。玄甲军兵士还不曾这般龟速的行过军,但自家将军都不急,他们也就犯不上急了。
洛阳在永宁前世里便是闻名遐迩的古代都城,地处中原,土壤肥沃,又四通八达,是个非常富庶的地方。大梁的洛阳也不例外,历史上也有朝代曾在洛阳定都,宫殿什么的都还保存完好,被大梁皇族征来做了行宫。为了避免落人口舌,陆晅他们到了洛阳之后并没有入住行宫,免得有人再翻出天来,陆晅也说了,最恨那些个文人,一个个的都是戏精。永宁笑着说人家文人这要是搁在后世,就是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这叫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也是要流芳千古的。
陆晅却说,这些个能流传后世的大都是官场不得意的酸腐文人,他很是不喜。
但是酸腐文人也有酸腐文人的好处,陆晅偷偷的叫人买通了一些惯常在茶楼说书或是争论时下大事的人,专程写文刺挠宁怀因,还印了小报,没想到这小报的威力如此大,竟一路流传到京城去了。一时间宁怀因的风评可谓是查到了极点。
就算占了先机又如何?京城是皇都没错,但也是大梁最开放的地方,人多嘴杂,舆论压力也不容小觑。永宁看着陆晅这蔫坏蔫坏的样子,觉得他要是在现代当个媒体人是没什么问题了。
小芳也跟着一道来了。她说家中已无什么亲人,只她一个女子,家里的那几亩薄田也忙不过来,便索性将田地交给了邻里乡亲代为照看,自己跟着永宁出来。
永宁念在小芳孤苦无依,又想着自己除了莲子便也没了其他亲近的婢女,便答应了。既然成了她的婢女,永宁就终于能给小芳改名了。
“小芳,我的婢女们的名字都是有讲究的,我给你换个名字如何?”
小芳想了想,很耿直的说,“都行,只要不叫黑妞狗蛋什么的就可以。”
永宁很是无语,她看起来像是那么没有品位的人么?
“咳咳,小芳,我给改个名字叫水竹好不好啊?”
小芳看着房顶想了一会儿,“嗯,好。那我以后就叫水竹了。”
“嗯,乖~”永宁突然心血来潮,“走,我们上街去买点东西吧,也裁几尺布头给你做衣裳,你一直穿的还是布衣,不好看。唔……再给你买点首饰什么的好不好?”
水竹有些咂舌,“额……夫人,你的婢女都是这待遇么?”
永宁理所当然的说,“对啊,我对身边人都很好的。只要你真心待我,我自不会薄待你。来吧来吧,我们走吧。洛阳城可是很繁华富庶的。你在西南想必也没见过,我们来了洛阳这么多天也没出过门,今日里我们就好好逛逛。”
水竹自然说好,脸上难得一见的有喜色。
洛阳现在整个已经是陆晅治下,安全的很。永宁跟陆晅说了一声,便出了门。今日有庙会,两个小女人左看看右看看,开心的很,看来不管什么朝代时代,逛街永远是女人最热衷的一项运动。尤其是水竹,大概是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看见这繁华景象眼睛都要直了。
看着水竹,永宁就不禁想起了春香。要论性格,水竹确实不如春香讨喜欢。她不怎么说话,也经常板着一张脸,好像别人都欠了她的钱似的。春香就不一样了,人细心又体贴,还很热情。但是看看她后来办的事情,就知道人不能只看表象了。虽说水竹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女汉子也是有一颗柔软的内心的啊。
哎……也不知道莲子现在在哪儿。
永宁这边正想着人就被水竹拉着挤进了人堆儿,原来是有人在表演喷火。只见艺人嘴里头含上煤油,对着手里的火柱子一通喷,那火就倏地跑进了那人的嘴里,看起来就好像是喷火一般。虽说永宁看过了很多次了,但也不免为这场景感染,也跟着兴奋起来。
看完了喷火表演,两人又买了一堆的东西。这才刚从胭脂行出来,有个小孩子不知道是走路不稳还是怎么突然撞了永宁一下,永宁只觉得腰上一紧一松,果不其然,钱袋子就被偷走了。水竹放下东西就去追,永宁喊都喊不急。
她连忙将附近陆晅派来保护她的人叫出来,“你们快上前看看。”洛阳的治安一向很好,特别是陆晅来了之后。加上方才那小孩子穿衣打扮都不像是乞儿,永宁生怕是什么圈套,待将人追进了死胡同之后就冒出来一大堆的人图谋不轨。
可永宁正往众人消失的方向打量张望的时候,有人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她一回头,人就软软的倒下去了。
妈卖批,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她再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的就在马车上,她暗恨自己大意,光顾着不能追上去,却没想到这是调虎离山之计。这个时间点能将她掳来的人不多。况且陆晅的保密工作一直做得很好,整个大梁都以为永宁公主已经死在了歹人手里才对。怎么有人还能从陆晅眼皮子底下将她掳来呢?这个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有人掀了车帘进来,居然是好久不见的千嶂!
永宁不可谓不吃惊,从她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将近半年没有见过千嶂了。此期间他在哪里,都做了些什么,更重要的是,陆晅派了大双小双去杀他,有没有受伤呢?
千嶂拿着一个牛角水壶,面上是一派欣喜,“主子,你醒啦!来,喝口水吧。”
永宁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千嶂兴冲冲的拉着永宁的手说,“主子你不知道,我费了好大的劲了,才终于将你救了出来!”
救……救?她哪里需要他救啊!
见是熟人,永宁的心便稍稍的安定了一些,至少她不用再担心什么生命危险了。
“千嶂,是你把我掳来的么?”
千嶂很是不解,“主子,这怎么能算是掳呢,我这是救你啊!你不知道,从在西南驻军地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行踪了,但是陆晅那厮防备的太过了,我一直无从下手。这次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主子,你别着急,我们马上就到了。”
“到?你要带我去哪儿?”
“回京城啊!主子别担心,京城守卫森严,陆晅不会找过来的。”
永宁终于发现了不对,她紧紧的攥住千嶂的手,因为过于紧张手心都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千嶂,你告诉我,这半年来,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永宁听完之后,只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千嶂看着永宁悔恨又苍白的脸色很是不解,“主子,你不高兴么?宁王没事,莲子和我也都好好的在京城,你马上就能和宁王团聚了。宁王还说要在京城再给你补办一个婚礼呢,虽说现在时局不稳定,但是宁王说了不会亏待你的,一切都按最高的规格来。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永宁似乎全身脱了力,她身子一软,倒在了一旁的软垫子上。她右手搭在眼睛上,说道,“千嶂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千嶂出去了,马车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她仰躺在地上,右手手背盖在眼睛上,汩汩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进了身下的软垫上。
所有的历史都在重演,昨天与今天也别无二致。命,不是那么好改的。
难道她和陆晅注定要重蹈覆辙?!不会的,不会的!她和陆晅受了那么多苦才苦尽甘来,为什么才刚刚让她觉得幸福一些,就给她这样的打击?!老天,你何其不公!为什么就要折磨她呢!
不行,不行,她不可以去京城,她不能嫁给宁怀因!
“千嶂!千嶂!”
听见永宁惊慌的叫他,千嶂连忙重新又进了马车,见到永宁双目赤红隐隐有泪光,不禁吃了一惊,“主子,你怎么哭了”
永宁扶住千嶂的肩膀,激动的说,“千嶂,我不能去京城。你快送我回去!”
“主子你别激动,为什么要回去?京城才是你的家啊。你的亲人和夫君都在京城,为什么要回到那个负心人身边去呢?你忘了你那个时候有多痛苦了?在你最难过的时候,可是宁王日夜不分的陪着你的啊!”
永宁摇着头,“不,不是的。陆晅并没有背叛我。白戚戚的孩子不是陆晅的!这都是山伯的阴谋,和陆晅没有关系!千嶂,你快些送我回去!我不能嫁给宁怀因!”
对于永宁的突然转变千嶂很是接受不了,“主子,那个陆晅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般死心塌地,连宁王都不要了。明明,明明你之前恨他入骨的啊!是不是他跟你说的这一切都是山伯做的?口说无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么?主子你不知道,宁王前些天查封了侯府,那个山伯也被揪出来了。之前的事情宁王有好好仔细的审问山伯,一切俱是陆晅的交代,他只是个办事的。还有那个圣女,她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她亲口说的这是陆晅的孩子。主子,你可千万不要因为陆晅的花言巧语就被骗了啊!”
对于千嶂的执迷不悟永宁是又气又怒,她咬着牙,手下力道更大,“千嶂,你不要管那么多!现在就送我回去!听见了没有!现在就送我回去!”
可千嶂却少有的固执,“主子,我不能送您回去。您再等等,再过半天我们就能到京城了。”
是了,洛阳距离京城也没有多远,洛阳以南的势力才是陆晅的,一旦出了洛阳向北,就到了宁怀因的势力范围中了。难怪他们能走的这么快!
永宁愣了一下,脑子里好像快速的闪过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她难以置信的侧目看着千嶂,说道,“千嶂……难不成你……现在听命于宁怀因了么?”
千嶂的脸上迅速的闪过一抹不自然,他垂着眸子说了一句,“我这是为主子你好。”便掀了帘子出去了。
只留下了像被铁钉钉在地上一样的永宁。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拿起手里的暖炉就砸了出去。香灰炭火顷刻间落了一地,满地狼藉。
“啊——!”
千嶂坐在车辙上,心里头也不好受。原本宁王派他去接永宁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开心的。这么久没有见主子他心里头也是很想念。但为何主子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先前主子在情殇的时候,她有多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她夜夜都会痛骂陆晅骂的嗓子都嘶哑,眼泪都流干。这样的人她不应该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脑子不聪明,想不通。
他手里头拿着两根草,正在编着蝈蝈,这还是永宁教他编的,但是他手笨,一个都编不好。在这半年里,他没事儿了就编蝈蝈,现在已经能编的很好了。他还想给永宁看呢,可是她刚才那样凶的瞪着他,叫他心里很不好受。
他正专心致志的编着,脖颈突然一凉,他听见永宁在他耳侧说,“千嶂,现在就送我回去,不然我杀了你。”她又侧头对赶马车的人说,“现在掉头!不然我就杀了他!”
“主子……您不是说对好好对我的么……对给我好吃好喝好招待……”千嶂面色苍白的厉害,他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眼睛红红的,“可是您为什么会要杀我呢?”
这跟他的认知里面的主子反差太大了,他脑子笨,实在是想不通啊!
永宁听着千嶂这可怜兮兮的声音,面色少一犹豫,但又很快恢复如初,她将尖咀簪往里送了送,“千嶂,现在马上掉头,不然我真的就杀了你!等杀了你们,我照样可以回洛阳!”
却听千嶂突然一笑,“主子,你回不去的。去京城不好么?我是一定会把你带回京城的……”
永宁脖颈间突然被点了一下,她不可控制的就陷入了黑暗里。
“卧槽你大爷……”这是她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