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天雷道:“我们跟随三皇子浴血奋战,”他微微的冷笑,“不知曾几次误入倭寇埋伏,若不是弟兄们拼死相搏,哼,只怕早已全军覆没。然而,三皇子还不断的编造得胜的消息传回京城,皇上的嘉许雪片般飞到南疆……”
水溶蹙眉道:“这等事又岂能瞒得许久?”
战天雷冷笑道:“三皇子执法严酷,谁敢有怨言?哪个敢走漏风声?”
水溶不再插话,静候战天雷继续说下去。
战天雷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三皇子是打了败仗仍旧风光无限,可怜我们这些人却要餐风宿露。三皇子自己的亲信从来不上战场,自然没有半个人的损伤,可我们每个人的嫡系都是损失惨重。其实作为每天对面对死亡的军人来说,已经做好了随时把姓名交给朝廷的准备,可是,如今这种情况,我替我死难的兄弟们感到不值!
水王爷,你不曾到过前线,未曾看到南疆的百姓过的是怎样一种水深火热的生活,本来倭寇不时来袭,滋扰地他们已经无法照常生活了,原以为官军开到平定倭寇能够还他们一个清平世界,谁知,三皇子为了替朝廷减少开支,竟下令在当地征收粮草!一时间弄得天怒人怨!
三皇子又说,三军将士是为了当地的百姓谋福祉,当地百姓自然要有所贡献,军中清一色全都是男人,虽说三皇子随军带去了一些营妓,但于二十万大军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于是强征当地年轻女子做了劳军的营妓!
南疆多异族,异族女子与我们汉女不同,虽然行事作风大胆敢为,却从来不愿意为人所迫,少不了要尽力反抗,所以军中常常出现打死打伤人命的事件……这件事在当地影响极坏,很多异族百姓视朝廷军队如蛇蝎,常常在军营外面搞破坏,甚至向我们传递假军情,还有的干脆揭竿而起……
我们这些经年在南疆的人本来和南疆异族关系都还不错,也极力约束部下,奈何此时军中风气已成,早已是屡禁不止。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朝廷军队会弄成四面楚歌!”
水溶心中恻然,缓缓说道:“前些日子,我听说三皇子随着捷报送来京中的还有一万倭寇头颅,莫非,那些人头都是当地百姓的不成?”
战天雷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
水溶又问:“那么将军有何打算?”
战天雷叹了口气:“末将人微言轻,没有那等扭转乾坤的本事,只好称病离开南疆,顺便把我那些随我多年出生入死的弟兄带离是非之地。据我所知,其余众将和我一般想法的不在少数,所以三皇子如今手下能用之兵将,差不多只剩了他那一部分嫡系,这些人从来不曾上过战场,一旦与倭寇遭遇,哼哼,即便不落得个全军覆没也差不多了!”
水溶苦笑道:“你以为三皇子真的会以身犯险么?他身边的人是为用来保护他的,不是用来抗击什么倭寇的!”
战天雷神色一黯:“这个我也知道,唉,三皇子若是当了皇上,那将来我们古宋国实在堪虞啊!”
水溶摇了摇头:“三皇子虽然在极力争取储君之位,但是皇上未必便会将皇位传给他,否则也不会……”他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笑了笑道,“战将军深夜来访,目的不是为了向小王发牢骚吧?”
战天雷向着他拱了拱手:“王爷明鉴。我们虽然僻处南疆,但是对西域各国的情况也是略有耳闻的。相传有一位神秘的男子,辅助琼林公主林黛玉一年半的时间,摧枯拉朽般打垮了窃国逆贼,拥立了新王,随后便又如同神秘出现一般,神秘消失了。
而此时,琼林太后,慈寿太后对外宣称,监国公主青莲长公主原来并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不过是个义女。但是青莲公主复国有功,又不居功,所以国中仍旧保留她的封号与地位。派遣青莲公主携国书到访古宋,愿与古宋结盟。”
水溶微笑道:“战将军想问什么不妨直说。将军所说的那个神秘男子,便是小王,青莲公主的确便是如今的巡察使林海林大人的女公子。”
战天雷脸色严肃:“王爷,你可知小林如今危在旦夕?”
水溶一愣,忙问:“此话怎讲?”
战天雷道:“我和小林虽然只有儿时一日的交情,但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对她惦念不忘……”
水溶脸色微变,心中不悦。
战天雷笑了笑道:“早些年我便听说皇上曾经给王爷和林小姐赐婚,那时便已知道,林小姐便是小林,本以为……唉,那些事不提也罢!但是如今,三皇子连吃败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与倭寇求和。你知道,自古以来,男人吃了败仗,受苦遭殃的却必定是女人,三皇子答应以古宋国最美丽的公主和亲,随同前往的还有子女玉帛若干,倭寇也已答应下来。”
水溶脸上立刻变色,问道:“莫非三皇子口中古宋最美丽的公主便是黛儿?他不怕这样做会结下琼林国这个新敌么?何况黛儿与我早有婚约,他这样做岂不是逼我作出反应?”
战天雷哼了一声:“这一切都在三皇子料中。我在三皇子那里的眼线,传来消息说,三皇子会钻当年皇上圣旨的空子,当年林大人诈死,皇上讲明要林小姐守孝三年然后完婚,可是林大人并没有死,这守孝之事自然无从说起,既然没有守孝之事,那么完婚之事便也成了一纸空谈!
当日皇上是曾答应将灵欣郡主嫁给水王爷,可是灵欣郡主今日何在?林黛玉已经是正二品青莲郡主、琼林国的青莲公主!再与‘灵欣郡主’四字没有半点瓜葛。
况且,王爷以为,在皇上心目中,是一方疆土平安重要,还是一个臣子的婚姻大事重要?不错,北静王府的确有北疆百万雄兵在握,可是王爷不见近两年来,北域匈奴各国都在蠢蠢欲动?一旦王爷对朝廷不满,势必将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
水溶眉头皱起,胸中悲愤莫名,这就是他的父兄!时时刻刻都在算计自己、打压自己!
战天雷问道:“王爷对此有何应对之法?”
水溶淡淡一笑:“你放心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黛儿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好!”战天雷拍了下手,“有王爷这句话小将就放心了!”伸手从背后的背囊中取出一个层层油布包着的一个小包,双手递给水溶,“哪怕仅仅是为了小林,末将也会助王爷一臂之力!”
水溶知道这油布包中必是三皇子在南疆伪作军情假报战功、欺凌百姓的证据,于是伸双手接过,郑重说道:“多谢!”
战天雷站起身来道:“该说的小将已经都说了,至于究竟该怎么做,就看王爷的了,只恐再留下去引人注意,小将这便告辞了!”
水溶又客气了几句,问道:“不知将军意欲何往?”
战天雷神色一黯:“唉,我本来是个武夫,如今却只能赋闲在家,没有什么一定的去处,但说不定会留在京城等小林回来,和她聚上一聚!”哈哈一笑,大步走出了书房。
水溶对他这番充满挑衅的话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他和黛玉出生入死这么久,才不相信战天雷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能有什么作为!
战天雷走后,水溶梳洗一番也准备休息了,可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战天雷有确凿的证据,三皇子的确是在南疆倒行逆施。可是以他素日的城府和心机似乎不应该做出这种大失民心、对将来继承帝位不利的事来,但他果真这么做了,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只迷迷糊糊睡了一个时辰,便已到了四更天,太妃那边已经拍了小厮过来请他起床。
水溶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梳洗一番,简单用了早点,汇合了太妃,一同坐轿去上殿面君。
太妃享有上殿不拜君的殊荣,昭德皇帝也不敢对这位昔日功臣摆什么架子,干脆命内侍搬了把椅子请太妃在丹墀下落座。
水溶首先出列,将自己出使天鹰国,送七公主和亲之经过详细讲了一边,随即呈上自己的奏折和檀日新亲笔所写的国书。
昭德皇帝随便翻看了两眼,点头笑道:“爱卿辛苦了,朕已经命户部准备好了赏赐之事,等爱卿回府之后,朕便会派人去宣旨。”
殿上众臣都看得出,昭德皇帝实在是皮笑肉不笑,名义上是嘉许水溶有功,实际却隐隐有责备水溶贻误时机之意。
水溶对此并不理会,反正檀日新国书中对自己耽搁时日过多之事有合理而详细的解释。
北静太妃等着众朝臣把该奏之事奏完,眼看昭德皇帝嘴唇翕动要宣布退朝,便立刻站了起来,朗声道:“臣妇有本!”
昭德皇帝暗骂,这个老乞婆不说在家消消停停养老,来金銮殿上捣什么乱!但脸上还是装出和善的笑容,问道:“太妃有话不妨坐下再说。”
太妃似笑非笑的道:“臣妇还是站着说话胆气壮些!”
昭德皇帝心里有些发毛,微笑着示意太妃讲下去。
太妃目光犀利,直视着他,问道:“不知皇上何以下旨削减我们北疆军士的粮饷供给?”
昭德皇帝微微避开太妃的眼神,笑道:“原来太妃上殿便是为了此事。是这样的,朕也是迫不得已,太妃想必也知道,如今国中连年作战,天公又不作美,国库总是入不敷出,朕若不想法子节流,长此以往,只怕国家危矣!”
太妃冷笑道:“据臣妇所知,虽然近年来南疆战事不断,但是这二年中,三皇子常常向皇上献计献策,粮饷多半都从当地征集,朝廷国库所出不过是极少的一部分。其余不论是西陲还是东边都相安无事,不知皇上国中战事不断之说所指为何?”
昭德皇帝为之语结,心中好生恼怒,这个老乞婆当真不识好歹,她功劳再大还能大过朕不成,竟然敢在大殿之上如此对朕不敬!脸色微微阴沉的质问道:“太妃北疆军士在北地也曾屯田,如何还要跟朝廷讨要大批粮饷?”
太妃昂然道:“请问皇上,北疆百万雄兵何以陈兵北疆数十年如一日不曾移动分毫?”
昭德皇帝没好气的道:“自然是为了防备匈奴各国犯我边境!”
太妃冷笑道:“说得好!如今匈奴纠集北域九番十三国,对我边境虎视眈眈,试问皇上,在这样的情况下,北疆军士如何屯田?臣妇自两年前接到北疆告急文书之后,一直坐镇北疆,也不知和匈奴交战几十次,匈奴各部骁勇剽悍,若不秣马厉兵、严加训练,如何能立于不败之地?何况北地土地贫瘠,昔年所积攒的粮草,只是勉强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若无朝廷有力支持,如何抵御匈奴汹汹来势?”
昭德皇帝被逼问的哑口无言,把求救的目光投向殿上朝臣,却见众臣纷纷相视点头,竟然对北静太妃的话深表赞同。
北静太妃冷眼看着昭德皇帝的反应,又道:“皇上明鉴,臣妇当年赶赴北疆之时,虽然走的匆忙,但也曾命人向皇上递上奏章,不知如何,路上却遇到多方留难,若非臣妇当机立断,只怕早已贻误了战机!
近日,臣妇回返朝廷,一路上所过州城府县,都说皇上要治臣妇一个不遵皇命之罪,不知究竟是谣言,还是确有此事?”
昭德皇帝脸上的肌肉微微抖动,勉强笑道:“果真是一派胡言!太妃乃是国之栋梁,朕又非昏君,如何会做出那等自毁长城之事?太妃莫要相信流言才是。”
太妃“哦”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这样臣妇就放心了。原本臣妇还真担心皇上误信谗言呢!臣妇一人倒不要紧,若是北疆将士知道了,岂不寒心?又如何对抗强敌?阿弥陀佛,皇上真乃明君也!圣明,圣明啊!”
昭德皇帝尴尬的笑了几声,摸了摸胡子,举起袍袖遮住了嘴,对旁边的心腹太监低声道:“都什么时辰了,快着些!”
太监会意,把嘴一张就要宣布“皇上有旨,有事早奏无事退朝”,还不等他出声,北静太妃又道:“启奏陛下,臣妇还有一事启奏!”
昭德皇帝心中不耐烦,却还要装出一副笑脸,问道:“还有何事?”
太妃一笑:“是这样,犬子水溶已经二十四岁,青莲郡主也已十七岁,皇上是否该履行诺言,替这两个孩子完婚啊?”
昭德皇帝一愕,打了个哈哈:“原来是这事啊!这有何难?可是如今林海林爱卿仍旧下落不明,这件事似乎还急不得!”
太妃笑道:“臣妇并不是着急,只是想提醒皇上莫要忘了此事。”
昭德皇帝呵呵一笑:“朕金口玉言,只要找到林海,朕便择日替他两个完婚,太妃可满意否?”
北静太妃揉了揉脑袋,故意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臣妇上了几岁年纪,每日里做事都是道三不着两的,如今便厚着脸皮请皇上刷下一道圣旨,臣妇每日对着圣旨,说不定这健忘的毛病也能好了呢!”
昭德皇帝无奈,只得提笔写了一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待林海还朝,便赐北静郡王水溶与青莲郡主林黛玉择日完婚,钦赐!”
太妃喜滋滋接过圣旨,对着水溶挤了挤眼。
水溶大喜,上朝之前他不过是略微和母妃提了提三皇子的阴谋,母妃便已想出了这个妙计,有圣旨在手,便不怕昭德皇帝会反悔了!
昭德皇帝衬着太妃抱着圣旨合不拢嘴的功夫,冲着太监一使眼色,那大太监忙叫道:“皇上有旨: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昭德皇帝心急火燎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回后殿去了。
群臣这才慢慢退去。
不少和北静王府相交甚厚的都过来向水溶和太妃道喜。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北静王府虽然兴高采烈,礼王府却是鸡犬不宁。
宝钗自从脸上的疹子退去之后,便开始招摇过市,以她的美色再加上刻意打扮,自然使那些曾经对她落井下石的女人颜面无存,这还不算,因为礼王府中的下人多半都是对她阳奉阴违,所以她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更换了一大批人,只因无伤大雅,韩总管也没有多做干预,毕竟三皇子目前为止只有这么一个有名分的女人,可见三皇子视她与别不同,也不好得罪了。
新来的人虽然对宝钗的蛇蝎心肠有所耳闻,但每日里看到的都是一副亲善的面孔,也就渐渐把疑虑打消了。
探春对待宝钗依旧恭谨,不敢有半分差池。就连自己房中的摆设也极尽朴素,韩总管送来的古玩字画不肯收回,她便悄悄叫人变卖了换了银子,用以拉拢那些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
这一日,她服侍宝钗睡下,拖着一身的疲倦回到秋爽园,打发两个丫头自己去睡,独自一人在园中漫步。
虽说残冬将过,夜里依然寒冷,她穿的又少,没有多长时间已经有些瑟瑟发抖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回房去,身上一暖已经多了一件披风,回眸一看,却是韩总管含笑站在身后。
探春连忙向旁边走了两步,屈身向韩总管万福。
韩总管连忙把身子闪到一旁,笑道:“蕉姑娘太客气,我怎么敢当?”
探春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眼睛并不敢直视韩总管,低声道:“夜这样深了,总管怎的还不曾歇息?”
韩总管看到她这副样子,立刻想起来那日她病了晕倒,自己抱着她回房的情景,虽然隔着衣料,但是她身子的温软、轻柔的触感仍然让他怦然心动,此时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般,心中不由得一热,柔声道:“我怕夜里有事,所以到处巡视一下。姑娘身子单薄,还是早些回去吧!”
探春轻轻点了点头,取下身上的披风,却忽然打了个喷嚏,韩总管连忙按住她的手,替她把披风裹紧,探春这些日子以来不曾在亲自做自己房中的粗活,手上的肌肤回复了昔日的柔嫩,韩总管春葱在握,一阵意乱情迷。
探春把脸一红,慢慢抽回手,低声道:“奴家告退。”说着转身便走,冷不防脚下有一粒小石子,她一脚踏了上去,身子失去平衡,低呼一声向地上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