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子明双拳紧握,紧咬下唇一言不发,眼中却几乎要喷出火来。
北静太妃和水溶对视一眼,水溶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想必和三皇子脱不开干系……”话音刚落,隋子明噌的站了起来,水溶忙道,“坐下!”
隋子明呼吸急促,双目通红,吼道:“这个混蛋杀了雪鸢!我决不放过他!”
北静太妃把脸一沉:“你去送死吗?”
水溶把语气放缓,走过来按着他坐下,道:“这也不过是我的推测,未必便是事实。何况只要一日未曾见到雪鸢的尸体,她便仍有可能尚在人间,你这样冲动,救不了雪鸢不说还会把自己置于险地,若是雪鸢知道了如何能放心?”
隋子明把头一低,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了。
忽然雪雁跑了进来,腮边仍旧带着泪痕,问道:“主子们是不是在商量雪鸢的事?不必找了,她刚才回来过。”
众人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还不等出声,隋子明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双手抓住雪雁的双肩,急切的问道:“她在哪儿?她好不好?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报平安?”
雪雁只觉得双肩生疼,皱着眉道:“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凭我怎么问,她都不说话。方才我还和她在一起,她说口渴了想喝水,我便去给她倒水,一回头的功夫儿人就不见了!”
隋子明颓然放下双手,心中一片空白。
水溶忙走过来拉着他坐下,黛玉便问:“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雪雁道:“她说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和我这个好姐妹跟了姑娘,”眼神微微向隋子明一飘,“她还说,她这几天什么事都没出,不过是意外的遇上了她的生父生母,两位老人家这些年来吃尽了苦头,所以她要尽心尽力地服侍他们给他们养老送终,别的事什么也不想做了。要我转告姑娘,除了没能见到姑娘和水王爷成婚之外,心中再无憾事。”
隋子明双眼通红,有些苦涩的问:“在没有别的了吗?”这世上没有什么苦比得上心里的苦。
雪雁想了想道:“有的。”
隋子明立刻眼睛一亮,眸中充满了期待。
“她说,”雪雁慢慢说道,“那天捉弄了隋公子,实在对不住,她这人一向喜欢玩闹,希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仅此而已吗?”隋子明喃喃说道,眼中的神采迅速淡去。
雪雁摇了摇头:“就这么多了。”
黛玉叹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我们也只有支持了。但愿她平安无事。”
北静太妃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隋子明,向水溶道:“溶儿,你送他回去歇息,多陪陪他。”
水溶答应一声,拉着隋子明站了起来。
黛玉忙道:“等一等,我给他开一服安神定志的药,叫他多睡一会子!”叫过雪雁提笔写了一张药方,吩咐她照方抓药。
水溶送走失魂落魄的隋子明,看着他把药喝下、沉沉睡去,这才返回。
北静太妃已经和林如海、黛玉商议良久,见他来了,忙道:“我们都觉得此事一定和三皇子脱不开干系,但,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
水溶一面拉开椅子坐下,一面说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战天雷曾经过来给我报信,说是三皇子曾谋划把黛儿送去倭国和亲,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林如海脸上变色,愤然道:“好恶毒的心思!”
黛玉虽然足智多谋,但毕竟涉世未深,忙问:“爹爹,你想到了什么?”
林如海把目光投向北静太妃,北静太妃脸上也是悚然变色:“这孩子怎么变得这样恶毒!”
黛玉更加不解,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水溶俊眉锁起,已经想到了两位老人家指的是什么,叹了口气:“黛儿,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黛玉轻轻哼了一声:“这件事和我切身相关,我如何不能知道?”
林如海叹了口气:“黛儿,他们是要让你名声受损啊!”
黛玉这时方才明白他们所指的是什么,脸上腾地一红,清凌凌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怒色。
水溶又问林如海:“叔父对此有何对策?”
林如海笑道:“我虽心中有个想法,却还不甚成熟,正要和你们大伙儿商议一番。”
宝钗睡到半夜,忽然觉得口渴,慵懒地翻了个身,对外面唤道:“茶来!”仍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
忽然耳边传来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茶~来~了~”
宝钗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瞪大了双眼,却见自己床上的帐子无风自动,外面的烛火闪耀的绿幽幽的光,床前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中端着一碗蓝幽幽的汤。
“啊!”宝钗一声尖叫,向着床里缩去,“你……你是谁?我……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你快走吧!”
那个女子吹了一口气,帐子自己掀开,一股阴森森的风向着宝钗扑去,她浑身发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姑娘~你当真不认识我了~”那女子阴森森说道,“奴婢是莺儿啊~莺儿死得好惨啊!”
宝钗颤抖着声音道:“莺儿,我一向待你不薄,还发还了你们一家的奴籍,并且放你们远走高飞,你……你便是出了意外又与我何干?”
女子把手里的茶递给宝钗:“姑娘口渴了,喝茶~”
宝钗看到碗中泛着幽蓝的光知道必是鬼物,不敢伸手去接,抖抖索索说道:“莺儿,我不渴!你不是已经死了吗?鬼魂不是应该在阴间的吗?你快回去吧,这里是阳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放心,我会多烧些纸钱给你,你放过我吧!”
“不行,”女子轻轻晃了晃脑袋,“你不喝茶,我是不会走的!”走上前来把碗递到宝钗眼前。
宝钗惊惧过度,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床下站立的女子把手指伸到宝钗鼻端试了试呼吸,冷笑一声:“真没用!”声音轻灵,哪里有半分鬼气?手中茶碗滴溜溜一转,那碗水的蓝光已经消失不见,变作在正常不过的一碗茶。她伸手从床边的衣架上摘下宝钗裙子上佩着的碧玉佩,转身而去。
李之岳正在探春房中寻欢作乐,直到三更天才沉沉睡去。
探春却睡意全无,直着眼睛瞪着床顶,明日皇宫之中举行国宴,自己连个名分都没有,李之岳为何要自己陪同宝钗进宫?便是进了宫,以自己二人的身份也不会有席位的……
忽然两太阳上针刺一般的痛,忍不住“哎哟”出声。
李之岳登时被惊醒过来,不悦的道:“你不好好睡觉,叫什么?”
探春已经疼得面满冷汗,申吟般说道:“王爷,妾身的头,好痛!”
李之岳忙向外面叫道:“人来!”
外面值宿的丫鬟忙披衣跑了进来,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掌灯!”
不一时,屋中已是灯火明亮。
李之岳往探春脸上一看,不由得一声低呼,立刻下地穿鞋,命丫鬟:“还不赶紧传太医!”
探春见李之岳已经在穿衣服,挣扎着把半个身子探到床外,叫道:“王爷这是要去哪里?”
进来服侍的丫鬟秋月一声惊叫,竟把身旁桌上的茶壶茶碗全都碰到地上,跌得粉碎,吓得心中惊悸,忙跪下了:“奴婢该死,请王爷恕罪!”
李之岳哼了一声,不予理会,整理好衣衫大步走了出去。
探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触手毛茸茸的,心中大恐,忙道:“快取镜子来!”
秋月颤抖着手把一面靶镜拿到手中,却一直不敢递给探春,探春心中焦急,忍着头痛下得地来,劈手夺过镜子,往脸上一照,一声尖叫登时晕了过去。
原来探春脸上竟然长出了一寸来长的黑毛,黑毛空隙里便是狰狞可怖的白斑,两太阳穴渐渐鼓起,好似要长犄角。这副三分不像人,七分好像鬼的尊容怎能不令李之岳退避三舍?
次日,宝钗起来仍旧是惊魂未定,但是问起值夜的丫头婆子,却是谁也没有听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便以为是自己做恶梦了,忙命人炖参茶压惊。
精神刚刚好些,便听说蕉姑娘病了。
宝钗冷笑道:“早不病晚不病,偏偏今晚宫里要举行国宴,她便病了!”
燕儿把嘴巴凑过来道:“蕉姑娘那边传得可邪乎了!说什么蕉姑娘原来是头野兽变的,脸上的毛有这么长,两边的犄角有这么尖!”她一面说着一面比划,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宝钗心中一动,吩咐左右:“准备一下,我们去看看蕉姑娘!”
一行人来到秋爽园时,第十四位请来的太医刚刚告辞,带着满面惊慌离去。
众人见是宝钗来了,忙过来行礼。
宝钗带着满面春风,微笑道:“免了。本夫人听说你们主子身子不大舒服,所以赶紧过来看看。”
秋云脸上余悸未消,颤声道:“夫人……还是不要去看了,秋月服侍了蕉姑娘半夜,如今吓得昏迷不醒……我……我们谁也不敢进去了,便是太医,也……也都害怕得很。”
宝钗这才发现,秋爽园正房的门都已经落了锁,径自迈步上前,伸手指用长长的指甲在窗纱上画出来一个洞,往里面一张,立刻吓得倒退了几步,一颗心砰砰直跳。
燕儿也把眼睛凑上去看了一眼,吓得“妈呀”一声怪叫,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过来扶着宝钗道:“夫人,我们快走吧!那里面……分明是个妖怪!”
宝钗定了定神,问道:“王爷昨晚是不是曾经在这里留宿?”虽说她还不能服侍李之岳,可是知道李之岳留在探春这里,心里还是颇不是滋味。
秋云忙道:“是,不过王爷半夜起来就走了。如今应该在书房里。”
宝钗忙带着人一径赶往书房,低声叮嘱道:“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一会子我一个人进去就成了。”
众人点头答应。
刚走到书房外面,便听到一阵剧烈的干呕声。
宝钗稳稳心神,轻轻叩门:“王爷在里面吗?妾身宝儿求见。”
李之岳的嗓音已经有些暗哑了,沉声道:“进来。”
宝钗轻轻推门进去反手将门关好,却见李之岳抱着漱盂不停地干哕,脸色蜡黄,脸上满是汗水,忙从袖中掏出手帕走过去替他轻柔的擦汗,柔声问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李之岳眉头紧皱:“宝儿,你可知道蕉丫头竟然……本王昨晚竟然跟那样一个怪物……你说……哇——”他又吐了出来。
宝钗勉力忍受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秽气,轻声道:“妹妹一向正常,怎么会这样?”口中这样,心里却是欢喜至极的。从此后,她便又是三皇子府后院唯一一人了!
李之岳厉声道:“不许再提这个人!”
宝钗忙道:“是是是,宝儿不提了。王爷,我们到外面去走一走,忘掉所有不快,好不好?”她知道,从此以后,李之岳再也不会踏入探春房中半步,探春便是恢复如初,也休想再高升一步了!
李之岳也觉得房中憋闷非常,便扶着宝钗的肩头走了出来,宝钗吩咐在阶下等候的丫鬟婆子:“你们去给王爷煮点清粥来,要几样清爽的小菜。另外,事关王爷颜面,对外便说昨晚王爷一直和本夫人在一起,命人把秋爽园封了,不许任何人走漏风声!”
丫鬟婆子们答应一声,各自去办事。
李之岳虚弱的道:“宝儿,还是你贴心……”
宝钗柔声道:“王爷是妾身终身的依靠,妾身不关心王爷,还会关心谁呢?”
两个人肩并肩来到花园之中,清爽的风吹来,李之岳昏昏沉沉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些,忽然说道:“今晚的国宴你不必去了。”
宝钗一惊,忙问:“为何?王爷不是还要让宝儿替您指认青莲郡主么?”
李之岳叹了口气:“本王这个样子恐怕也不宜去赴宴,若被父皇责备失仪,岂不更糟?”
宝钗轻轻点头:“说的也是,如此,王爷便在府中好生休养吧!”
不多时丫鬟们已经端了清粥小菜来,宝钗吩咐便在凉亭中石桌上摆放,亲自服侍李之岳洗了手,替他布菜。
李之岳喝了半碗粥,精神略好了些,道:“过会子本王要出去一趟……”
宝钗忽然觉得太阳穴上一痛,忍不住去揉,翠眉也皱了起来。
李之岳问道:“怎么了?”
宝钗晃了晃脑袋:“不知如何,突然有些头痛……”
李之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一抖粥碗打翻在地,泼了一地的粥,身子急速向后纵跃,出了凉亭,伸手指着宝钗,指尖微微颤抖:“莫非……莫非你……你也是个妖怪?”
宝钗不明所以,站了起来向着李之岳追去:“王爷这是何意?”
李之岳无限惊恐,双手卡着自己的喉咙:“你给本王吃了什么?你……你不要过来!再过来,休怪本王无情!”
宝钗止住脚步,心中仍是莫名其妙:“王爷,您到底怎么了?您吃的是粥啊,还能有什么?您别生气,妾身不过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