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鸢忽然想到两个人方才十指紧扣,心中一阵砰砰乱跳,脸上刚刚退下去的红晕,又浮了上来。
隋子明大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什么冲淡尴尬氛围的法子,只好干笑了两声。
雪鸢把身子一扭,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我这一日没露面,只怕姑娘已经在找我了呢!”双手已捂脸,转身便跑。
隋子明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如何,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抬起手来,手心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雪鸢的馨香,不由得痴了。
谁都不知道,他们这一切表现全都落在了已经换回本来装束的水溶眼中,他看着隋子明唇边露出一个痴痴傻傻的笑容,便悄悄退走,赶到黛玉藏身之处,把方才的经过讲了一遍,黛玉忍不住大笑。
水溶不无委屈的道:“你先前答应了我不笑的,怎么如今反悔了?”
黛玉忙收住笑,道:“是我不好。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去吧。我早就发觉雪鸢这小丫头看你们离垢的眼神不大对劲,原来竟是真的。不过,我也有些担心。”
水溶一面陪着黛玉往北静王府走,一面问道:“担心什么?”
黛玉叹了口气:“离垢是什么样的身份?雪鸢不过是我的一个小丫头罢了,虽说我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可外人到底不这么看,我只怕他们两个的事波折重重啊!”
水溶微笑道:“我便不像你想得那么多,我以为只要两个人有情,不管怎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能克服!”
黛玉一笑:“但愿如此吧!”
水黛二人走的是近路,很快便回到北静王府,水溶被太妃叫去商量事情,黛玉便去找父亲说了一会儿闲话,估量着雪鸢也该回来了,便回房去,谁知一问雪雁她竟一直不曾回来。起先黛玉不觉有甚不妥,因为雪鸢的功夫也甚了得。
可是一直到了三更天,仍旧没有半点消息,黛玉便坐不住了,雪雁也急了:“鸢丫头虽然行事鲁莽却从来不是这样没交代,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黛玉急忙带着雪雁来找水溶,水溶一听也有些着急,因隋子明在侧便问雪雁:“你们两个不是一向形影不离的吗?”
雪雁急得快哭了:“今日姑娘和王爷在一处,不用我们服侍,雪鸢便说要到外面去逛逛,我拦不住,只得由她去了……”
隋子明脸色变了几变,担心雪鸢会出了意外,忙道:“她今天和我在一起!”见众人都透过来惊讶的目光,他脸上微微一红,解释道,“我们是在外面无意间碰上的,但是天黑之前她已经先我一步回来了啊!”
水溶忙问:“你们分手之时是在哪里?你快带我们去看看!”又叮嘱黛玉,“你们便不要去了,说不定雪鸢一会子自己回来了。”拉着隋子明往外就走。
那个无名的偏僻小巷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隋子明的心慢慢悬了起来,低声道:“我和她便是在这里分开的。”
水溶又问:“她走的是哪个方向?我们顺着查看一下,应该会有所发现。”
隋子明忙在前面领路,走出没多远,忽然叫道:“找到了!”
水溶忙过去一看,隋子明已经擦亮了火折子,墙角上有一块血渍,地上还有一只耳坠,隋子明脸色不大好看:“我认得这个耳坠子,是雪鸢今日戴的那个!”
水溶沉声道:“这么说,雪鸢是被人掳走了!”
隋子明大急,发足边跑,水溶急忙扯住他:“你去哪里?”
隋子明急道:“若不是我和她分开走,说不定她便不会出事!这墙上、地上这么多血,她一定受了伤了!我……我去救她啊!”
水溶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先别急,这血不一定便是雪鸢的。女子的耳坠子不是那么容易脱落的,你看这耳坠子上没有半点血痕,说明是雪鸢故意留下给我们的,她那时至少还没有丧失神智,我们再往前找找看,说不定她还有讯息留下来!”
隋子明心乱如麻,只得跟在水溶身后,亦步亦趋。
一直找到天光放亮,他们也没能在找到雪鸢留下来的印记。
隋子明额头青筋暴起,脸上也见了汗,急得直搓手。
水溶叹了口气道:“雪鸢根本就没有仇家,掳走她的人不是冲着你我,便是冲着黛儿来的,但不论怎样,他们都不会闷声不响的,我们先回去,说不定黛儿那里已经有消息了。”
隋子明眼神有些空洞,低声道:“但愿如此。”
黛玉和雪雁一夜未睡,一直都在水溶的书房中等消息,将他们回来忙迎了上去,黛玉什么也没有问,看脸色便已知道是没有任何发现了。
隋子明忙问:“你们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黛玉神色一黯,摇了摇头。
隋子明双拳握紧,咬牙切齿的道:“若叫我知道这是谁干的,我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黛玉黛眉一皱,道:“这事其实也不难推测,京城中跟我们有过节的人屈指可数,我们不妨一一排除。”
水溶点了点头:“我赞同。”
隋子明双拳猛地击在一起,急道:“可是这样下去,时间一耽搁,说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跑了来,手里捧着一只羽箭,道:“王爷、郡主、表少爷,我们在院子里拾到了这个。”
隋子明一把夺过来,一看箭杆上绑着一小块碎布和一张纸条,那碎布的颜色、花纹都和雪鸢今日所穿的衣服相同,急忙把字条解下来,见上面歪歪扭扭写道:欲救此女,上断魂桥。
雪雁忙问:“断魂桥是什么地方?”
水溶解释道:“断魂桥在长安城北十里坡,传说那里曾经有一对青年男女殉情,是个不祥的地方。”
隋子明把字条以揉,道:“我不管他什么祥不祥的,我这便去救人!”
水溶忙扯住了他:“你别冲动,这件事摆明了是个陷阱,你如今这样不是自投罗网吗?这样好了,你留在府里,救人的事,交给我!”
隋子明把脖子一梗:“表哥你说什么我都听,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若不能亲眼看到雪鸢平安,我又怎能心安?”
黛玉向水溶轻轻摇了摇头,道:“让他去吧。”
水溶只得同意,又叮嘱道:“只不过一切都要听我调遣,没我的话你不准轻举妄动!”
隋子明心中乱成一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黛玉见水溶把目光投向自己,便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水溶微微颔首,带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和隋子明一同骑马出北城赶往断魂桥。
心急嫌马慢,尽管一行人已经打马如飞了,隋子明仍旧不断催促:“能不能再快一些!迟则生变变啊!”
水溶安慰道:“你放心,既然对方指明了要我们去,就不会对雪鸢怎么样的!”
好容易来到北门外十里坡,那里原本有一条小河,不过已经干涸多年,不大的河床上有一座孤零零的石桥。四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
隋子明纵马上桥,在桥上来回跑了两趟,叫道:“表哥,没人啊!”
水溶见他青筋暴起、满头冷汗,忙道:“你先别急,我们到处看看。”说着翻身下马,跃下小桥,钻进桥洞,忽然叫道:“在这里了!离垢,你快来!”
隋子明翻身跃下,双脚一落地还不曾站稳,便叫道:“在哪里?”抬眼一看,雪鸢被绑在桥洞里一块大石头上,低垂着头,显然已经晕过去了,水溶正在给她解绳子,忙一个箭步冲过去,拔出佩剑砍断绳索,把雪鸢抱了起来,不住的摇晃,“你醒醒!你醒醒啊!”
水溶轻轻叹了口气:“离垢,她只是暂时昏迷,并无大碍,我们赶紧回去,便是有什么不对劲,有黛儿在,也会迎刃而解。”
隋子明忙点了点头,抱着雪鸢从桥下钻出来,脚尖点地,窜上石桥,翻身上马,叫道:“表哥,我先走一步了!”
水溶知道拦不住他,忙叫人随后跟上,只留下两个人帮忙。
在桥下搜寻良久,始终未曾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看来只能从雪鸢口中得知掳走她的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了。于是也回了王府。
黛玉已经给雪鸢详细检查过,除了几处细小的擦伤,并没有严重的外伤,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被人下了药,服过解药睡一会子就会没事。
隋子明兀自不放心,非要守在床边,黛玉含笑拉着雪雁出去,道:“这里你就多费心吧,若是她醒了,给她多喝些水,不过要记得唤我进来啊!”
隋子明根本顾不上想黛玉的话里有几分戏谑的味道,只是点头答应,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雪鸢略显苍白的面靥。
水溶回来的时候,雪鸢刚刚醒来,隋子明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叫道:“你醒啦?你没事了!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雪鸢脸上一红,小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隋子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讪讪说道:“那个什么,我替你倒水!”笨手笨脚地倒了一杯热水,却把半杯水都泼在了自己手背上,小心翼翼端过来,扶着雪鸢坐起叮嘱道:“小心慢点喝,烫!”
雪鸢见他手背上都已经烫红了,忙问:“你的手怎么样?怎么这样不小心?”
隋子明结结巴巴的道:“不疼,我皮糙肉厚的,这算得了什么?”
雪鸢抿唇一笑,接过杯子慢慢喝水,心中充满了温馨和甜蜜。
隋子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忘了,林姑娘让我通知她呢!”心急火燎地来到门边,叫道,“林姑娘,醒了!她醒了!”
黛玉含笑走了进来,在两个人脸上来回看了几眼,两人心中有事,都把脸红了,将头垂下。
隋子明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也不敢看黛玉雪鸢,忙道:“我去看看表哥回来了没!”逃也似的蹿了出去。
水溶正在书房里拿着那只箭杆发愣,忽见隋子明眉飞色舞地跑了进来,便放下箭杆,微笑着问道:“是不是你的心上人已经醒了?”
隋子明忽然把脸一红:“什……什么心上人啊?你可别胡说八道!传出去,多难为情?”
水溶取笑道:“这就难为情了?方才你抱着人家大姑娘满大街的跑,可有难为情?”
隋子明的脸更加红了,狡辩道:“那不是为了救人吗?”随即双手抱拳,开始告饶,“表哥,你就别嘲笑我了!这件事你要帮帮我才是!”
水溶先是笑了笑,随后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问道:“离垢,你是不是非雪鸢不娶?而且只娶她一个?”
隋子明低着头,小声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忍心让她伤心?这世上难道只有你一个人是情种?”
水溶放心的一笑,把手一拍:“这便好说了!母妃那里交给我!这一二日林叔父会把雪雁雪鸢收为义女,身份便与往日不同了。”
隋子明把嘴一撇:“我从来不曾认为她身份低贱。”
水溶笑道:“话虽如此说,但是人言可畏,你也不想雪鸢以后被人在背后议论吧?毕竟以后这里可就是你的了。”
隋子明抬起头来,满脸疑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水溶笑道:“我已经鸠占鹊巢二十几年,总有一天该完璧归赵吧?你知道我一向对权势富贵没有半点兴趣,只一心向往那种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行了!”隋子明忙道,“这是以后的事情,你想别说了,赶紧去跟我亲娘说说这事!”
水溶见他已经把手伸过来拉自己,忙道:“你急个什么?难道今晚便要成亲?我们总要把这件事查清楚了才行。你有没有问过雪鸢,到底是什么人把她掳走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跟她说过些什么?”
隋子明搔了搔后脑勺:“呃,这个么,我忘了……不过,表嫂一定会问的吧?”
水溶无奈的摇了摇头:“黛儿绝对会问,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口中问出来,和从黛儿口中问出来,那是不一样的?”
隋子明把头一拍,向着水溶一挑大拇指,笑道:“不愧是情圣!非小弟所能比!哈哈,我这便去问!”说着一个倒跃已经从屋中来到院中,撒脚如飞到后面去了。
水溶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重新拈起了那根箭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