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沁无精打采的趴在桌边,盯着纹饰华美的锦缎罩布一动不动。
“主子,药来了,您喝完就该歇息了。”说着小菊将药碗放在了桌上,又从身后随侍手中接过食盒将四五碟各式甜点逐一摆放在她面前。
月沁叹了口气,恹恹道:“放着吧,我一会儿再喝。”
“主子,药要趁热喝,凉了就失了大半的药效了!”小菊黝黑扑闪的眼睛里带着执拗,轻咬着红唇忧心忡忡的望着她,眼底带着这几日来睡眠不足导致的大大的黑眼圈。
月沁心里做着抗争,但仍是不为所动。
他搓了搓沾满炉渣黑乎乎的小手,犹豫了一会儿,道:“您若是现在不想喝,小菊就给您再熬上一锅,等您想喝的时候再端过来。”
月沁乌亮的眼珠转了转,终是泄了气,“罢了,还费什么事,我喝就是,反正早喝晚喝都是喝......”
她无可奈何的将药碗凑到嘴边,注意到身旁几道视线紧紧相随,她放下碗,目光凶巴巴的扫过去,“都盯着我干什么,再看我就不喝了。”
侍从们闻言一惊,不知道是被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还是被她的王霸之气吓到,皆垂眸敛目,不敢再抬头。
月沁故意朝旁走动几步做出声响,见无人再看她,一股脑将药倒在了墙边的花盆里,随后猛的咳嗽起来,佯装成是喝药太急呛了药,弯腰捂着胸口大喘气。
小菊慌张上前帮忙,帮她拍背捏穴瞎忙活一通发现毫无用途后,急得眼眶通红,六神无主的啜泣道:“您......您这是怎么了?您不要吓小菊啊!”
他全然没了主意,目光惊慌不定间瞥见了大敞的房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主子,您等着小菊,小菊马上去找家主,不,去找李大夫过来......”
是她演的太真?看到小菊焦急的表现她竟有着某种成就感?
也难怪,谁叫她影后级的演技就是这么无懈可击呢?(某沁又在无底线自夸中)
不过演戏归演戏,但是事态超出控制总是不好的,思及此月沁伸手一下子拉住了小菊,痛苦的脸上极为艰难的挤出一丝微笑来,缓声道:“咳咳,我没事......给我拿......水,喝口水......就好......”
小菊率先反应了过来,动作先于其他几名小侍,倒好水送到月沁面前,他温柔清澈的眼眸中尽是焦急:“主子,水来了。”
他剔透的眼睛里是最情真意切的关心,没有掺得半点虚假,就这样直直望进月沁的眼睛里。
月沁突感动容,少有的良心发现,惭愧自己拿他人的真情来做戏,下决心以后要善待身边这位忠诚善良的小跟班......
小菊对她的好,就这般春雨润物悄悄潜入到了她的心里,直到她注意前都无从察觉,直到某天失去后才茫然若失。(这都是后话。)
月沁只喝了一口,便很快笑嘻嘻的恢复了平静,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用手背擦掉他脸颊的两溜泪痕,调侃起小菊,“你主子我福大命大,老天可没那么容易收走我,倒是你动不动就哭成个小猪头,跟在我身边显得我多丧啊,难道主子我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吗?我呀,可一点都不喜欢小泪包,乖,赶紧收起你的眼泪,否则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小菊了。”
一双柔软的手从他的脸颊轻轻擦过,她明媚的笑靥驱散了小菊心头久踞的忧郁悲伤的阴霾,对从未感受过温柔对待的小菊此刻他有些愣怔了,清澈明净的眼睛再也离不开她温柔含笑的脸。直到她清甜的气息离开自己身旁时他才很快清醒过来,抬袖快速擦掉眼角残留的泪珠,笃定道:“小菊不是小泪包,小菊一定比其它人都要坚强,以后再也不会轻易落泪了,主子您不能不要小菊,小菊会永远留在您身边。”
“我可不信,性格怎么能说改就改,不要说大话哦,说大话的小孩会被打屁屁。”月沁笑着威胁,顺便还举起白嫩的小手掌朝空中威风凛凛的胡乱挥舞了一下。
小菊清秀的小脸红扑扑的,纠结的嗫嚅起来:“小菊保证不说大话,不过您能不能不要打......”
后面他细弱蚊蝇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不过聪明如月沁,就算他不说出来,也大致猜出了小菊的意思,于是笑道:“骗你的,我怎么可能打你,不过吓唬吓唬你,这就被唬住了?哈哈,真不经吓!”
小菊羞红着脸悄悄抬头看了她两眼,又沮丧的低下头去,显然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
青春期叛逆综合征?小菊怎么回事,说要打就又惊又羞的,说不打又失魂落魄的,怎么个回事?都说女子的心事别猜,她看这男尊国小男孩的心事一样曲折离奇的很呐!算了,浪费这脑细胞干什么,她才不想多浪费精力在这些多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上。
这之后,月沁又恢复没事人一般,优哉游哉的品尝着桌上的甜点。
小菊一时思绪很乱,苦恼的摇了摇脑袋,像往常一般吩咐侍从收拾床铺准备盥洗用具,待她入眠后便熄灯离开了。
入眠?事实上,小菊前脚一离开,她后脚就睁开了眼睛。
因为心中装的有事所以压根睡不着,这件事已经困扰她许多天,今晚她下定决心要搞个明白。
接着便见她如老僧入定般双手合十闭眼打坐,过了许久都不曾变换姿态。
朦胧散漫的月光照亮了屋内的家具摆设,各异的倒影交叠映射在地面上,突然其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影子动了一下,转眼又寻迹不见。
“咦?”女子清脆的惊呼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也莫名带来了紧张的气氛,她在屋内左走右走不知在寻找什么,最后遗憾的叹息一声径自走出了屋子。
出了屋后立马不见了踪影,再细细定睛一看,却见她居然扒着白色的石砖在笨拙的向屋顶爬,在她的手刚够及到屋檐时,脚尖一滑,鞋子掉了下去,下一刻她再次踩准了砖缝,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安全的爬到了屋顶。
“哎,我的身手退化了这么多啊,像这种矮墩房子爬起来都这么费劲,看来还要多练练。”她自嘲的笑笑,拍干净身上的土,在屋脊月光最盛处坐下。
明耀的月光笼罩着她的全身,她顶着像蒙古包一样的伤员头包,双手一会儿左划一圈再右划一圈的,嘴里叽里咕噜的看着相当古怪,过了不多时,她再次困惑的睁开眼睛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自言自语起来:
“不对啊,这个位面明明灵气算充裕啊,我都这么努力了,怎么一点都接收不到呢?”
“就算灵根再差也不可能这样......”
“古怪,极其古怪,我要换个地方再试试!”
望了望天空中残缺了一小块的明月,四下左顾右盼,看见静夜中大半的宅院都熄了灯火,只有洛城边缘的花街酒楼处依旧一片灯火辉煌。她把目光移远,投向了更远处的几座高高矮矮的小山丘,心里盘算着下一处要去哪里试验。
忽然,她的面前一阵疾风起,一道黑影蓦然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幕着实把毫无防备的她吓了一大跳,向后急退两步倒在金色的琉璃瓦上,浑身炸了毛般瞪圆眼睛提防着面前的人。
“你是......”月沁打量着面前黑衣蒙面的人,对方高大修长的身材让她一时难分男女,但看到他明显男子装束的发型时,心里大致有了猜测方向,接着试探着不甚正经的问,“敢问这位小郎君半夜不睡是来花府赏景的么?”
男子极为嫌弃的瞅了她一眼,身上泛起阵阵冷意,灿若星辰的眼睛古怪的从她惊疑未定的脸上往下移,注意到她只裹着一套单薄寝衣的玲珑有致的身材,在微凉的夜风下她宽松的衣摆被轻轻卷起,一双光洁裸露的小脚丫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尤其的惹眼,在她小巧的指甲上还染了朱红的凤仙花汁,要知道在女尊国只有男儿才用这些花里胡哨取悦女子的东西,男子眯起眼细细的盯着看。
她抻着裤腿努力将脚丫掩住,皙白的脸隐隐浮现出一丝躁红,气急败坏的放了狠话,“盯着我的脚干什么,染了蔻丹又如何,我是女子想如何就如何!倒是你,深更半夜出现在我府里,是何居心?这里是花府,守卫森严,护院个个精壮孔武,劝你在我未发火前尽早离开,哼哼,否则......让你插翅难逃!”
她可是亲眼目睹他神出鬼没的身手的,若是他有歹心对付如此弱鸡的自己一手抓八个都绰绰有余的。
他清冷的眼眸中似多添了一抹兴味,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继续缓缓朝她走过去,期间还抬起了手臂,好像是要使用什么一招致命的招式。
面对他强大的压迫感,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学会低头,强硬的行不通就来软的嘛,某沁求生欲满满,急忙求饶的喊停:“等等!咱们有话好说,别一见面就动手,咱们好好聊一聊兴许还是好朋友呀!你给我说你是谁派来的,她给你多少钱,我付你双倍或者三倍可好?”
他略有深意的凝视了她片息,只停顿了一下又再次朝她靠近,似并不为她的话所打动。
月沁欲哭无泪,这是遇到硬茬了?心下极力在猜测此人的底细,想博一线生机。
“你是张生派来的?”想当初在诗画会张生跟她争过捐花榜第一的虚名,张生的财力自然是比不上她的,在众名家公子面前输的面子全无,自此两人交恶逢人必辱骂诋毁她。
显然没猜对,他的动作毫无迟疑,眼见离她就只有一步之遥了。
“你是临江儿派来的?穆青青?锦萩?......大皇女?”月沁急的满头冒汗,开始一个一个往外崩,凡是想到的人名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她退无可退,被逼到了房檐边缘,终于在道出最后一个人名的时候他的动作僵住了。
月沁的心也随之哇凉哇凉的,他居然是大皇女派来的,但这好像也是最行得通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