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尘轻扬了下眉,细细看着她,答道:“是般若经。”
月沁惊讶:“佛经?没想到你会信佛。”
尉尘拿起桌子一角的纸镇压在宣纸上,摇头,“不信,抄默经文只为平心静气而已。”
月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不可置信的说:“看不出你也有烦心事?也对,情绪不外露也不代表没有嘛,原来你也是个凡人!不过与其写字缓解情绪,不如对着我吐露,也许我能帮到你呢?”
他被月沁用“凡人”这个词引得发笑,勾唇浅浅笑了笑。美人不笑则已,一笑便是勾魂摄魄,顿时月沁只觉眼前艳光四照,等回过神时,见他早已冷了脸。
“打扰多时,我还是回去吧。”见尉尘不再理会她,她不好意思的准备道别,当眼角扫到桌上的那页写着娟秀文字的经文时,她却犹豫着有些挪不动步子,“桌案上的这页经文能不能给我?”
尉尘清澈明亮的眼神中闪着微光,嘴角微微翘起,“回去?刚刚是谁说想让我教你?”
什么意思?莫非有戏?她喜出望外,本来以为让他同意教自己的历程会很难,没想到他竟主动再次提起这事,月沁情绪激动,磕巴道:“你的意思是......愿意教我?”
他烁亮的眼睛如璀璨星河流动,他是真的好看,月沁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再次陷落到里面,只是紧盯着他的嘴巴,仔细聆听他接下来的话。
他再次翘起了唇角,诱人的唇微微张了张,“不愿。”
不愿意教她,为什么要那么问?
迎上他狡黠明亮的眼睛和一如既往的冷漠态度,月沁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仿佛被戏弄了,多少有些狼狈和受挫,小脸顿时黯然失色了。
他淡色的唇上扬,话锋一转,“但念在花家主的情面,我会教你......不过你如有出现怠惰,我随时收回此刻说的话。”
啊?这是又同意了?
月沁情绪高涨低落的速度跟坐过山车一样,她也不知该如何描述现在自己的心情,反正是高兴却又高兴不起来,一言难尽。
沾了花家主的光?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也罢,早该知道凭自己的薄面肯定请不动他,就该如此。
月沁努力点了点头,“你肯教我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只会加倍努力,又怎敢有怠惰呢?”
玉白走进门,惊奇的看着公子竟满面春风和煦的看着她,只觉得事有蹊跷,他只离开这么一会儿,怎么公子就对她转了念?这个女人太狡诈了,肯定是趁他不在对公子施了花言巧语,他攥紧托盘,上前提醒道:“公子,布罗茶烹好了。”
玉白将壶放于桌上,之后便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迟迟不肯离开,直到尉尘奇怪的回眸看了他一眼,他才怅然的迈步子走人,刚走到门口就碰到朝屋内冲撞的小菊,玉白伸手假意去拦,接着紧跟在小菊身后又回到屋中。
小菊低喘着气,眼睛泛红,委屈道:“可算找到您了,呜呜~小菊一路问了好几个下人才知道您来了这里,如果还是找不到您,小菊可真要急死了。”
又是一副焕然若泣的架势,话说这么多天月沁还是不习惯女尊国男子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行为。
“我不过就是到处转转,就算你一时找不到,我逛够了自然就会回去,再说花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这么多下人在,还真能把我看丢了不成?”月沁不爽道,小嫌弃的看着眼泪汪汪的贴身小侍。
小菊心思细腻,自然感觉到主子的不喜,他快速用袖子抹去了眼泪,换上明亮的笑容,“主子,药已经熬好了,您......就跟我回去吧,您就算再贪玩也不要误了治病啊。”
“现在是正午,我累了,也饿了,要留在这里用膳,你去把药端来。”月沁慵懒的吩咐着。
小菊一向听话,巴巴的望着月沁,虽然十分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不放心道:“小菊这就把药端来,不过您可千万别再到处乱逛了,一定要等小菊回来。”
月沁揉揉眉心,叹了一口气,“啰嗦,快去吧,你要再拖延一会儿,我就不等你了!”
“别啊~您要等着小菊,我马上去!”小菊气还没喘匀就又急匆匆小跑了出去。
刚想叮嘱他慢点跑,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菊是她的贴身小侍,在府中地位层级比其它小侍高,有些事明明可以叫他人去做,但他是个十分固执的孩子,跟月沁相关的事,却要事事接手兢兢业业仔仔细细的去做,月沁很多时候都被他这股子执拗劲儿给感动到了。
玉白不失时机的插嘴:“沁主子,不巧哈,我家公子平素只食早晚膳,怕是不能陪您用午膳了,您要用膳还是请回去吧。”
尉尘早在六七岁时就开始刻意控制饮食,起因只是因为赫连雅君对大皇女一句半开玩笑的话:我这弟弟虽比我小三岁,但身高已经高我一头有余,就连这身形体廓也比我宽广壮硕,这样看来他不当个领兵打仗的女儿家倒是可惜了......紧接着,大皇女打量了他许久,说了句“确是如此”。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从此便在他心底落了根,加上他某些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那时起便骤然减少进食,三餐削减为一餐,后来由于身体实在抗不住才又变为两餐,当然每餐饭量也较常人少一半,虽然多少会对身体造成些不良影响,但终究没长成如赫连雅君所说的那般,身形依旧纤细,只是身高略微比其它男子高一些罢了。
月沁将目光急忙转到尉尘身上,吃惊的问:“尉尘不用午膳?”
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尉尘,她最后落下一个结论,“怪不得这样瘦,那天抱你,便觉得身上只剩一把排骨,咯手得紧……为了美怎么能不好好吃饭呢?你对自己也太苛刻了吧,现在你既嫁给我了,就不必如此苛求自己了吧,况且我喜欢强健有肉的......哎,今后中午一定要用膳!”
尉尘冷冰冰的视线盯着她,依旧是带着浓重的嫌恶,没有拒绝而是淡淡道:“好。”
玉白大跌眼镜,诧异的看着他家公子,公子坚持这么多年的习惯,怎么说改就改了?为啥公子这么听她的,她趁机下迷魂药了?额,今天中午不太寻常......但他家公子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异样啊!
在小菊回来前,柳卿身旁的贴身小侍不知为何出现在尉尘的小院前,探头探脑的打听月沁的情况,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小菊带着几名小侍带着瓶瓶罐罐的东西匆匆赶了回来,他尽心服侍月沁喝完药,才利落的安排众人将早已备好的午膳端上桌。
中午,月沁跟尉尘相邻而坐,见尉尘没有明显排斥她的意思,才放心的下筷,见他只是吃着自己面前的小半碗米,便试探着向他碗中夹菜,尉尘挑了下眉头没过多一会儿就尽数吃下了,月沁咧唇笑了笑,贴心的继续为他添起菜来。
“光吃米怎么行,来多吃点菜!这道山笋炒肉是时令菜,最是鲜香,要多吃些,还有这道八珍茄子,软滑入味,好吃不长脂,也多吃些......”
月沁接连在他碗中添了一些菜食,却始终觉得营养不够均衡,夹来夹去总觉得不够,不多会而他的碗就冒起了圆鼓鼓的一个小尖尖,直到尉尘将筷子阻挡在碗前才算停止......
玉白等着看好戏,他最是明白公子的脾性,像是这样胡作乱为可是不行滴,公子平日吃饭只食三分饱,浅尝辄止,这可是公子一直坚持的信条哦,谁要破坏了这个,就等着公子发火吧!快看,他家公子脸色这不就沉下来了嘛,好像要生气了哟,嘻嘻~
欸,怎么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公子他怎么在安安静静的吃?
诶诶,她怎么又继续添菜了......
公子怎么还没有发火?
直到一碗米吃尽,尉尘才放下餐筷,无论她再如何利诱,他都无动于衷了。
玉白寻思了好久才找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觉得尉尘这么做定是委曲求全之策,在人前做做样子而已,刚才主夫那边不是还派了小侍来打听消息嘛,公子定是受迫于花家长辈的威压,哎,他家公子真是忍辱负重,心底登时对月沁更添几分不满。
饭后,尉尘主动为她讲解起《戒语》,并没有翻开书册,而是直接侃侃而谈,只讲了两页便停下来,令月沁翻开书再自述一遍,有不懂的地方另作讲解。
虽然听懂了,可连字都没认全,她怎么自述啊,往往听到后边的前面讲的什么全忘了,这种学习方式她真的很不适应啊,茫然的再抬头看看尉尘,发现他正严厉的注视自己,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敦促。
她艰难的把眼睛挪到书页上,懵圈中,只得半猜半回忆,刚讲到第二段就被叫停了。
这次她看见尉尘的眼睛里浮现罕见的恼火,他似乎终于明白了月沁的水平,耐着性子逐字逐句的再次给她讲解一遍。
......
尉尘单手轻抵着额头,微眯眼睛里充满了疲倦,如墨的秀发慵懒整齐的垂在身后,鬓角散下一缕青丝,俊美的脸生出让人移不开眼艳动众生的媚意来,月沁的脸庞红红的,不觉有些看痴了,她这回相信美人恒美这句话来,果然美人无论在任何时候即使是在最疲累的时候美貌也是惊艳绝伦不减一分的,就比如此刻他无意中极具诱惑的眼神只一个就足够她热血沸腾沉沦忘我了。
月沁强自镇定,忍着冒鼻血的风险,只想求快速离开这个引她犯罪的男人,她僵立起身,口干舌燥道:“尉尘,让你费了不少神,看你也累了,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尉尘秋水盈盈的媚眼睁开看了她一眼,清清冷冷的轻嗯了一声,就连声音里也透露着嘶哑性感的迷人魅力。
她仰头低呼不好,头也不回的仓皇跑了出去,玉白不解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将她送离。
再回屋中,玉白当即换上另一副肃穆的神色。
尉尘轻抿了一口水,随后一道白芒自他的左手打出,击到墙壁的一块灰砖上,下一秒一道黑漆漆的密室入口出现在墙体上。
密室内,尉尘从玉白手中接过一封浅黄色未着署名的书信,阅毕,书信连同信封一起用火折子点燃,最后又从袖中掏出刚才桌案上的那张“佛经”一并烧了,看着腾空而起燃烧着的灰烬渐渐消失殆尽,他眼中的黑暗似乎更浓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