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他在外游历,偶遇无怀先生,曾有幸得与之相谈半日,也甚自如欢愉,引为师友,临别时曾赠自己亲手所绘的天下舆图,舆图中落款便是自己的别号“霜时”。
这别号知道的人并不多,但能以“小友”二字称呼他的,便也只有无怀先生一人了。
所以他当时便让将送信之人请了来,来人自称卫英是无怀先生的护卫,但谢岑一见那人,他便知道送信这人便是自己先前调查过的陈国前承恩将军韩附北。
无怀先生亲笔的这封信,不过寥寥几字对久别后生小友的问候勉励,而韩附北口述给自己传达的那些话……
谢岑不得不承认,纵然自己手段非凡,但在无怀先生这样的人跟前,还真的是什么都算不上。
初初的那一次见面,半日相谈,谢岑对无怀先生的感觉是深不见底的学识、犀利明透的见解、高华广博的格局,是儒士之温雅、君子之端方、先辈之亲和,自此之外他与无怀先生也再无更多交集,除了偶尔雍黎提到无怀先生的一二言语,也未曾加诸给自己更多别的感觉。
但今日不过是韩附北与自己详说的无怀先生之谋,却让他一改之前对无怀先生的印象。
那是真正的擅布局者,是真正的擅谋略者,也是真正怀大义的无双国士。
“怎么?不方便与我说?”雍黎见他久久未开口,虽心中疑虑,却也并未打算强求。
她只是纠结的是,为何她祖父来了大都府却未曾来联系自己,而是去联络了谢岑。
又想起此番上璋和长楚之约,自己已然知道,祖父在其中的作用不可谓不大,便又猜测祖父此番联络谢岑,莫非还是为着盟约合作之事?若真是如此,也没道理不告予自己知道。
莫非……
雍黎突然想起,自己压在“词人霁”书房里的那封书信……
祖父特地书信来告知自己的,那所谓的婚约……
雍黎抬头看向谢岑,却见他神色并无异常,只道,“这是我与无怀先生之约,并非不能与你说,只是这是原还不在当前,而在以后。先生说,此处棋局刚开,执棋之人不是他,局势如何走向也无法断定,但陈国之变无论大小,往后必当影响各国,局势之大变各国之纷争,纵是必然,但也当先为百姓所有谋。所以,他要安排的,便是后来事。”
谢岑几句话说得隐晦,但其中之意却又坦然而清晰。
雍黎明白他的意思,也更了解自己祖父,微微一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谢岑见她这般态度随意,并没有要追问的意思,反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正想说什么,马车却突然一顿一停。
雍黎原本是虚虚斜靠着车厢,这突然一停,惯性让她身子一歪便要往前面摔下去,谢岑下意识便伸手拉她,谁知雍黎却自己一手扶助车窗,稳住了身子。
她歪斜着身子,稳住了倒下去的力道,刚自己势力坐稳,却瞧见谢岑已经伸到面前的手。大约是见自己已经稳住身体,并不需要要他帮扶,谢岑觉得自己这伸在半空中的手有些突兀。
他笑一笑,正欲收回,雍黎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
她的那只手握上了他的手腕。
谢岑觉得雍黎的手是一如既往的凉,但不知怎的,却又觉得掌心灼烧出热度来。
他愣一愣,雍黎却似乎很平常,借着他的力道便坐直了身子,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
外面驾车的谢岑的属下,略掀开车帘子,回禀道,“主子,前面有异常。路面似有血迹,只是似乎被人刻意处理过,只是大概处理得匆忙,雪又未那般快地覆盖下来,所以还是留了些痕迹。而且我们走的这一条路不是主道,如今至晚,路上基本没有什么行人,所以积雪并未有丝毫踏破的痕迹,但在前面这一段,却脚印杂沓凌乱,还有在地上滚动拖拽的痕迹。”
谢岑掀开车帘下车去查看,雍黎也跟在其后下了车。
果然见得前面巷子里,原本覆盖了整条路的皑皑白雪皆被踩得一片凌乱,而凌乱中隐约可见不同与旁的地方的一点鲜亮色泽。
二人走近一看,果然是血迹,甚至都还未有新雪覆上,估摸着便是方才发生的事情。
谢岑抬头四处查看了一番,由此处往前有两个十字的路口,离得近的那个路口离此处不过五十余布的距离,而在此处便可见得那两个路口,往东往西往北通向无处的巷子都有人行走的足迹。
“第一个路口,往东。”
谢岑仔细观察一番后,得了这么个结论,他抬头看了雍黎一眼,见她会意点头,便朝自己那个属下道,“你驾车折返,另寻小路回去,多绕几段路,必要的时候可弃车,莫要让人发现你的去向。”
那人点头应诺,“属下今日不回官驿,另寻一个不起眼的住处。”
待得那人驾车离开,谢岑便拉着雍黎往那边路口去。
路口灰褐色的坊墙上,略靠下的位置有一个小小血印子,看着是新鲜的样子。只是雍黎却在血迹下方位置,又仔细看了看,墙上有一个不深不浅不宽不窄的凹痕,痕迹锐利,不像是以往被人磕碰出来的,看样子像是刀锋。
再往前走,只有几行杂沓的脚印,倒没有方才那边路面那么凌乱。
“看脚印,从这边过去的有五六个人,再加上方才那几条道路,约莫今晚在到这里的有近二十人。”谢岑道。
雍黎的目光没有在那些脚印上,而是落在墙角某处积雪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