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辞不知安然让他喝下那杯茶是想做什么,但若说要害他那是绝不可能的,这也是他明知有问题依然不动声色的原因。
那个傻丫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殊不知他对她的一切习惯都了若指掌。掌心紧拢,眼神闪烁,那么明显的反常又岂会看不出来。
锦裘被轻轻掀起一角,熟悉的草木清香萦绕在鼻翼,身侧传来微凉的触感……
陆西辞竭力维持着身体的平静,心里却波涛翻滚,那双紧闭的双眸颤了又颤。
“慕哥哥,对不起。”阿然要食言了,我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耳边传来轻软的呢喃,带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几分愧疚,几分遗憾,几分依恋……
黑暗中,白日里独属于男子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变得格外沉重、灼热,连体温都异乎常人的高。
她颤抖着解开他中衣的暗带,下一刻微凉的手上突然多了温热的触感。一只大手覆在冰凉的手背上无声地阻止了下一步动作。
安然心尖一颤,僵在了那儿。
室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夜风沿着窗送来墙角的夕燃花香。
腰间一紧,下一刻安然已被圈进怀中。不同于她常年的四肢冰凉,他身上每一处都像火灼过一样滚烫。
安然只听见他用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睡吧,室内就又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安然的手指动了动,向他腰间移去。
陆西辞轻叹一声唤道阿然,攥住了她的指尖,冰凉的温度熄灭了他已经压抑不住的欲望。
“慕哥哥不想要我吗?”
“阿然,我们还没成亲,我不想委你,若是日后想来后悔又如何。”
“我不在乎也不后悔,只要是你。”
陆西辞调整了一下手臂的姿势,让安然枕的更舒适。温香软玉就在怀里,又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子,若说没一点儿想法那就怪了。
陆西辞暗咒一声,天知道他要花费多大的毅力才能忍住把她拆吃入腹的冲动,她还说出这种话,真拿他当柳下惠了不成?
越是在意越是不会轻易触碰,陆西辞忍了又忍,最后所有的情愫都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婚期提前吧。”
他还是想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一个不留遗憾的机会,不过他也要忍不住了,那就提前成婚吧。所幸大婚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完毕,只差宴请来宾和婚礼仪式了。
怀里的人儿已经睡去,陆西辞却没了睡意。他睁着一双黑亮莹润的双眸,眨也不眨的看着怀里的女子。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平添几分朦胧,她本就绝美,即便凑近了看也无一丝瑕疵,明明是姝丽无双,身上却又有一种宁静致远的平淡自然。
与这样的女子相守一生是他陆西辞这辈子唯一感谢上天的事。但愿岁月长留,初心不负,无论岁岁年年皆如此刻祥和。
拥着她感受怀里的温度,那可永远荒凉空虚的心在这一刻被填满,涨涨的,在这夜色中所有压抑的情绪喷薄而出。
陆西辞圈紧了怀里的人,他近日总是莫名心慌不安,觉得风雨欲来,而安然异乎寻常的举动似乎已经验证了他的直觉。
他轻轻蹭了蹭安然的额头,阿然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却不愿告诉他,这就不好办了……
窗外一道黑影一闪而逝,眨眼间消失在了夜色中,似乎对地形守卫布局都格外熟悉。陆西辞看着影子消失,眼底闪过一道暗光,阖上了眸子。终于解决了一个麻烦。
夜色渐深,月光依旧皎洁,照着相拥而眠的人,也照着彻夜未眠的人。
一间空旷的暗室中,一个身着宽大黑袍,头戴黑色兜帽的人影点燃了铜炉里插着的一柱香,香烟袅袅升起,散发着奇异的味道,远在混沌天的一间房里也燃起了一柱同样的界香。
九幽世界万里无人的荒芜区,漆黑的天幕不知何时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一群行动有素,动作利落的神秘人从中降临,迅速进入附近的各个城池。
安然醒来的时候陆西辞已经不在了。她摸了摸身侧的位置,凉意从指尖传来,人已经走了多时。
灵魂又开始针扎似的疼,她甚至想撞柱。安然知道寒潭又爆发了。
喉间漫出腥甜的痒意,她忍不住咳了咳,一开始就止不下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之后,摊开帕子入眼的是触目惊心的红。
瓷器落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很是清脆突兀,也吸引了低着头的安然。
她怔愣在原地,忘了该如何反应,看见门口站着的白衣男子,手忙脚乱地要把帕子往袖里塞,却因为紧张落在地上,露出那一团刺眼的血迹。
安然闭上眼,脸上的慌乱绝望一目了然,像是藏在最深处的伤口一夕被人挖出,鲜血淋漓,痛到无法呼吸。她拼命掩饰的秘密就这么赤裸裸的呈现在她最不想让他见到的人面前。
安然能感觉到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面前。平日里高大可靠的身躯此刻却带来巨大的压迫。
陆西辞缓缓蹲下身,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安然嘴角残留的血迹,像是在对待易碎的水晶,又轻又慢。
少顷,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帕子珍而重之地叠好放在袖中。随后起身坐在塌上,将失神的女子揽进怀中,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征求意见般轻柔地问道:“阿然病了怎么不跟慕哥哥说,咱们早些就医。药帝专司医职,善医药,咱们请他来看看可好?”
怀中的人一阵久久的无言,得不到回答他也不恼,继续问道:“若不想让他看,咱们就去普……”
“不用了,哪里都不用去,看不好的。”一滴泪落在他的手背上,明明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却烫得他血液沸腾。
耳边同时听到女子的回应,他笑了笑,哄孩子般劝道:“试试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阿然不要怕苦,你要快点儿好起来啊,咱们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到时候阿然可是新娘子还要陪我一起酬谢来宾呢。咱们作为主人家,可不能失礼了。”
一滴又一滴冒着寒气的冰泪落在手背上,即便已经塑成帝躯,陆西辞仍然能感受到那直刺灵魂的寒意。
他擦去她脸上的泪珠却越擦越湿,最后手上像是刚洗了一样都是水。怀里的女子将头埋在他的颈间,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从刚开始压抑着的微不可闻的呜咽到最后的嚎啕大哭。“慕哥哥我不想离开你。”
陆西辞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两千万年,他错过了太多。一颗心随着她的哭声像是掉进了油锅翻炸了一遍又一遍,撕扯着要把他仅剩的理智化为漫天未知的恐慌和心疼以及毁天灭地的怒气。
是谁,究竟是谁把他的阿然伤成这副模样?
心底一个答案隐隐成形,陆西辞痛苦地握紧了双拳,那个人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