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皇后口谕传达至岳王府,召赵属与高蕤一同进宫觐见。
算起来两年多没有见了,四月大军出征高环儿都未能得见,如今再看都不敢相认了。
“你们都长高了,又像是长大这么多,都成了大人模样了,之前看你们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年岁怎么过去得这样快。这两年里,可真辛苦你了。”
私下里,高环儿还是愿意和这些儿女们用寻常称呼。
“哪里,我们离开京城,但好在看到这世界不同,那有什么辛苦的。”高蕤抢先回过,满脸的笑意。
“来,过来坐。”高环儿抬手唤高蕤坐到她身旁,“是长高不少,但还是清瘦了些,不如从前白了,不该让你去西夏的,不知道害我担心了多久,你母亲不敢说什么,但我知道她心里定是有怨。你们这两年的事情我也不是不知道的,要是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过。”
赵属听罢,看高环儿面露哀伤连忙宽慰她。
“没有您说的那么吓人,我虽不能再叫您母后,总可以跟着高蕤叫您一声姑姑的。有我在,能给她的我都尽量给。不过出门在外的,有些事情还是要她自己应对,这两年她确实长进了不少。你说对吗?”
高环儿听过很是感慨:“原来这样,蕤儿是这样吗?你能如此我真是心里好受多了,从前我没问你意见便直接指婚的事情,我一直担心你会在心里怪我,如今看你们这样好,我就放心。尤其是你,你能这样你母亲一定也会打心底里高兴。”
高蕤很是受用,心里高兴不已。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高环儿又道:“你一会去看看馥儿,还有张贵妃的孩子红鸾,你们一起在房里玩会,我就不打搅了。赵属暂且留下,一会她们出来再见。去吧,多玩一会,不用顾忌我这里。”
“是,谨遵姑姑懿旨。”
高蕤说句玩笑话走开,她听出皇后话里有话,临走的时候赵属还特意冲她挤眉弄眼的,高蕤送他一对白眼,转身离去了。
孩子们看似隐蔽的互动哪里逃得过高环儿的眼睛,赵属回头时便看见皇后略带促狭的表情。
“看来你们如今也算和睦,我放心多了。我听你说她长进不少,可是真的?”
赵属点点头:“原先在岳州的宅院都是她来打理,迎来送往的礼数周全,还筹办过一些宴席,言谈举止都显成熟大气,儿臣以为还是不错的。”
高环儿点点头,却又皱眉轻轻摇头:“虽然这个年纪已经算是难得,但还远远不够。”
“母后的意思是什么不够?”
“亲王之妻毫无问题,是做皇后,应当还不够。”
此刻只有他们两人,高环儿说的话再直白不过,她眼神犀利的注视着赵属。
“母后的意思,是有几成把握?”
“你认为,我现在叫你留在京城,是有几成把握?”
赵属沉吟片刻,以高环儿向来谨慎的办事风格,若无九成以上把握是绝不会做这样冒险的打算。
“最后的问题,又当如何解决?”
赵属略显紧张,虽然刚刚经历过西夏皇城的是非纷乱,但此刻轮到自己又是不同。
那个位置太诱人,又太可怕,远在天边时时常妄自肖想,如今近在咫尺又难免心生畏惧。
“雍王年纪尚轻,又体弱多病,不用我如何费心。置于陛下,如今已经病入膏肓,多活一日都是福气。”
赵属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双唇沉默片刻。
“恐怕要名正言顺,还有朝堂天下的悠悠之口。”
“这不毕担心,过几日你重回东宫的懿旨便会下发,到时候你天天都要去照顾陛下,如果他神志清醒能够直接授封你为太子当然最好,若是不能,朝臣也会收到旨意。不久你就能成为太子,只等陛下归西,你就能成为大燕的新皇帝。”
野心这个东西,一旦靠近就会被他吞噬。
赵属也有野心,只是在一再的打压中隐藏了起来,如今他又回到这旋涡里来,是被着更大欲望裹挟着,逐渐爬上这权利的顶峰。
赵属眨眨眼,夜已经深了,他独自坐在福宁殿的外间昏昏欲睡,差点栽倒在案上。
这是他入宫侍奉的第十天,每天都要记得子时给赵禛侍奉汤药,无论赵禛是否清醒。
医药局送来的汤药准时送达,两个小黄门伺候着赵禛坐起,赵属将药慢慢喂入他口中,十天来他从未假他人之手,完完全全是一幅孝子做派。
等服侍完赵禛用药,众人退去,赵属独自一人回到偏殿,哪里是他每日歇息的地方。
可今夜,他突然没有多少睡意。
赵属想起从前,小的时候他以为赵禛是自己的父亲,无论他教导自己还是训斥自己都颇为恭敬,以为这就是父亲之爱。
后来他长大了,得知了身世,得知如果赵禛有了自己的儿子,那么自己将什么也不是。
那一刻他不敢相信,所有的渴望变成恐慌,每一天都在担心自己何去何从。他到底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可到了十五岁,就是他被突然逐出皇宫的那天,他释然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他从传闻里得知豫王是多么受宠,一向冷静自持的赵禛原来也有痛哭流涕的时候。那只是因为他,是赵属的身份,无缘感受赵禛的这份喜爱。
雍王,那个尚存的小弟弟,素未谋面,但他即将要失去所有的优待,圣旨到如今还没有名字。
时间已经不早,他收拾好心绪准备入睡。
赵属自己收拾被子准备躺下,忽然想起自己这两年来都习惯了不去叫司勤伺候。此刻他应当正在东宫收拾,多少年没有回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在感慨万千。
门外传来几声不寻常的动静,几个黄门脚步匆匆,似乎压抑着什么小声说话,不一会林忠厚便在门外通报,打断了赵属的臆想。
“殿下,陛下醒了,您快去看看罢。”
“什么?”
这大半夜的,赵禛急匆匆披上衣衫,几步跑到寝殿内,赵禛正坐在床上一言不发。
“皇上?”
赵禛并无反应,好像没有听到,赵禛又喊了一句。
“你是哪个?”
赵属略有迟疑,想必是此刻灯光暗淡了些,他看不清了,所以还是试探着回道:“皇上怎么不知儿臣是哪个?”
“原来是你啊!”
听到赵禛这样说,赵属终于松了口气,他拿起烛台,依次点燃周围的烛火,室内终于也明亮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