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赵属都在早出晚归,今日更是忙了一个通宵。
天色微微发白,宗正寺的大门处的火炬依次点起,赵属背着手走出门来,看着远处的天际重重的打了个哈欠。
才一夜而已,怎就觉得腰酸背痛的?
赵属抬起手活动着肩膀,只觉得困意消除了大半,他快步走上步撵,闭着眼睛养神。
步撵走到垂拱殿处,堪堪停下,却没有人打扰赵属。
大殿内已经灯火通明,早朝的官员陆续通过检查入殿。
这个时候人多,赵属抬抬手,叫步撵退后一些,借着宫墙边的树木隐藏起来,企图多休息片刻。
司马珏眼神好,远远便看到赵属身影,只因在大内,又是早朝,不便喧哗,所以只是不是撇过一眼。
程璠则站在殿门边,如今皇城的守卫都是他来统领,前几日的事情他都清楚,此刻他正皱着眉头,大约是在烦恼此事。
朝臣依次入场,赵属姗姗来迟,成了最后一名,他受着众人瞩目,走到队伍前头,刚刚站定,礼乐便响起来,是陛下上朝来了。
这一下叫朝臣们有些恍惚,似乎下一刻赵属就要抬脚走上御台,坐到那龙椅上去。
直到赵禛穿着朝服出现,众人行跪拜礼,这幻想才算消逝。
赵属将卷宗呈上,赵禛却没急着过问,只议论其他事宜,众人本来以为本次早朝能了解案情,却没想到赵禛留到最后都没有再提,只是在早朝以后留下赵属。
“听说你这几日办案辛苦,昨夜还通宵达旦?”赵禛的语气里并没有多少体恤,而是带着反问的意思。
“只是为了将事情查探清楚,多费了些功夫。”
赵禛并不理会他有什么说辞:“那如何,查清楚了吗?说说,是个什么情况?”
事情不算复杂,如刘通所言,正是这群侍卫监守自盗,勾结出入宫门的太监夹带私活。
刘通打扫的时候无意间偷听到他们打算继续偷盗,就在他要悄悄逃走的时候却被一名宫女看到。
侍卫们抓住刘通,强迫他吃下夜明珠,并威胁他带出宫去,正要去追宫女的空当,刘通连忙挣脱。
他一路逃到御河,连忙呕吐,最后终于在上岸前吐到河里,宫女也不知怎的,居然也逃脱了。
赵属一面派人放干御河的水查验夜明珠下落,另一面严加审问三名侍卫,最重要的,是连夜核对库房物品。
三人受不住严刑拷打,总算招供,但他们也只作案几次,多是乘着夜深人静悄悄作案,更多的情况他们也不清楚。
库房那边的账目也连夜核查出来,除了他们招供的金银器以及字画外,丢失的东西数目之多,品类之繁,直叫人大吃一惊。
“有此可见,此时必须彻查,那三人只交代了如何作案,如何传递,又如何销赃尚未可知,何况他们是临时起意,而更多的财物应当是有计划的转移。”
赵属说完,抬头去看赵禛,赵禛点点头道:“嗯,还算仔细,既然已有的线索在这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赵属回道:“府库已经盘查过一次,再有就是查查经手过的所有人,我已经派人整理名录,只等以最快的速度捉拿他们,以免再生变故。”
赵禛道:“既然人数众多,你倒也不必一一审问,交给大理寺的那些人处理便是,只是查验过这一遭,事情是否就此了结?”
赵属直言:“并非如此,大内之中有此等事,一经查出便非同小可,不仅此案牵涉人员要处罚,就连原有的制度也许变化。就比如,往日只入库出库时查验,而且除了大件物品,小件的散碎之物常只做简单计数,库房安放也不慎合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才让小人有机可乘,臣以为需要整改之处还有很多。”
赵禛听后没有直接回应,则是沉默片刻,抬眼似乎回忆了片刻,方又开口:“库房原也不在哪里,只是秘阁好多次整改,人手都抽调至书卷整理,如今好些珍宝都堆积在一处,如今留用的库房都不算宽敞,而且常年缺乏管理,东西也零散的很,此前有好几次发生火灾,丢失之物更是无从查证。直到如今发生此等意外,朕才决心查查此事,却没想到又生出不少事端来。朕以为前朝事忙,这件事,若又要改,会不会有些过于严苛了?”
赵属正色道:“臣不为立功而来,此事牵扯后宫诸多人事,其中珍宝虽不见得都能巡回,但就此放过这些作奸犯科之人,势必是纵容他们再犯过错,迷途知返虽有,但并不多见,如此宽仁,恐怕使得他们更加有恃无恐。”
赵禛听罢有些犹豫,但还是觉得如此大动干戈实在太费精力,继续道:“不错,偷盗库房的事情按说历朝历代都有,本朝发生也不止这一次,但每次处置以后最多安分一年,之后还是会有新人铤而走险。与其周而反复,不如让他们维持现状。”
赵属想说的话被堵在嘴里,那个优柔寡断的赵禛又来了。
其实如今前朝因为皇后的事才刚结束,所以整体气氛都还是紧张严肃的,想必赵禛在位前期,那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的。
赵属决定还是先说出自己的主张:“陛下,不妨就此听听臣的意见,如果可行,不妨一试,或许可以以绝后患。”
赵禛知道,不让他说是不可能的了,点点头默认。
“臣以为,可以提高库房清查的力度,不再是年中年末抽查,而是每隔三个月都要查验一次。年终和年末要彻底查处。”
“还有吗?”
“侍卫们不再一天两班,而是改为一天三班,交接之时派遣内侍黄门从旁查验,以免夹带。”
“还有呢?”
“库房的钥匙除了需要另外设置一把,除了库房内侍总领,侍卫总领持有外,还需另设一名秘阁内侍总领,需三人同时到场才能开启库房大门,三方制衡,防止再生勾结。”
赵禛偏着头,耳朵对着赵属,看起来一副安静倾听的模样,神色中却早就不耐烦了。
“你说完了?”
赵禛的语气里多了一丝冷冽。
“应当考虑周全了。”赵属如实回答。
“既如此,朕问你一句,你是否觉得‘宽仁’是错的。”
这要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