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午后,虽已入秋,但阳光依旧如夏日时候耀眼。
福宁殿内,如往常一般。明安侍奉着赵禛用完汤药,红棕色的轻纱帘幕外,赵属正站着请旨。
赵禛躺卧在床上,微眯着双眼,审读着手上的奏章。刚刚小睡了片刻,他精神好了很多,但眼睛却日渐模糊,仔细阅读让他倍感吃力。
赵禛用余光看着帘幕,赵属的身影浅浅的映在那上头。
“按照你奏章的意思,本朝此前的变革失败,全是因为朋党纠葛,而如今变革推行至此也遇到了同样的阻碍,是以应当整顿官吏,是也不是?”
赵属立即回道:“臣确是此意,臣以为京城各部官吏常年互相熟悉,又一同共事,难免容易互相包容,而臣子间家境相仿者又多有联姻,朋党之事可以说是顺势而为。平日便常于朝堂之外议论朝局,意见相同也是常有之事,但也因此略有偏颇,而意见不合者也容易分庭抗礼。他们身居高位,而附庸之人更多,以此为起点,最终会形成朋党,而不利于朝局。”
赵禛首肯,又反问道:“既如此,为何着奏章中只是请求审查八品以下及各处地方要员,而非你说直指的朋党之人?”
赵属回道:“只因他们相互交往数年,已然根深蒂固,就算委派新人赴任,也很难新开局面,或许十多年后,也会深陷其中。可国朝不能被他们缠住脚步,各地民生年年不同,苛捐杂税已然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事故必要时候,一定是要绕过他们处理的。往年变法的根本就在民生,而朋党愈演愈烈,威胁朝局稳定,则不得不停止变法,以缓解危机。”
“绕过他们?”赵禛缓缓复述着这四字。
没人说话的时候,这殿宇就显得尤为安静。
殿外袅袅的香炉里连绵的飞升出飘渺的烟雾,更漏点点滴滴,仿佛滴落在赵属心里。
他已然字字斟酌,却仍担忧赵禛从这些字里行间里摘出错误来。
“明安。”赵禛的声音响起,打破宁静。
“奴婢在。”
“拿朱笔来。”
赵禛潦草的写下“已阅,特准。”
这四字分量极重,可直接绕过中书。
赵禛搁下笔,让明安将奏疏呈递给赵属。
“明安,你去取来一份空白的圣旨还有印泥来。”赵禛撑着自己身子更高一些,盘腿坐起。
明安很快取来,平铺在小案上,端到床前。
赵禛从枕头拿出紫檀木的盒子,从中取出玉玺,印上印泥,重重的印在纸上,可他毕竟年老了,又久病,力气不如从前,没一会就失了力气。
明安连忙上前收拾好玉玺,那空白的圣旨上此刻留有一块印记。
赵禛摆摆手,失意明安将这卷圣旨送给赵属。
“此事必然会引起谏官们不小的议论,若有必要,你可以此免罪。”
一份内诏,一卷圣旨。
赵禛此举让步极大。
赵属连忙跪下接这份圣旨。
赵禛抬手,招呼道:“你过来些。”
赵属来不及起身,手里捧着奏疏和圣旨,跪行几步上前。
赵禛微眯的眼睛,少了往日的威严,多了一份慈爱,一份温和。
“多少年了,你入宫的时候还被人抱着,那么点小,如今跪在这都和朕一般高了。”
赵属没想到会听到这些,有些哽咽,轻轻“嗯”了一声。
温情没有存续多久,赵禛收回目光,扬手道:“你去忙吧。”
“谢陛下恩典。”赵属跪下行礼,很快转起身离去。
赵禛抬眼看他离去,似有话说,却终究没有叫住他。
赵禛的内召一出,便引起满朝的争议。
此前暂且平息的变法纷争也乘机起了苗头。
赵禛却没有主动召见赵属,而是选择暂且不论什么意见,只要是敢提出上谏的,只管递奏章就是。
成堆的奏章全都送给赵属办公之所,整个偏殿都被塞满。
没办法,赵属就只能暂停手头的工作,整理各项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