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不期而至。
福宁殿外,黑压压跪满了人。
内侍省的黄门慌忙的支起遮雨的棚架。
可是来不及了,无论是屋外淋湿的总官员,还是屋内紧张的施救。
谁曾想到,大典举行在即,众人正准备跪迎皇上的当口,皇上却忽然不省人事。
赵属站在药炉前,他已经顾及不了太多,只等药好了试药。
屋内的御医们,有的诊脉,有的施针,药方开出十多张,好容易选出一张来,因着事态紧急,赵属特许在偏殿小厨房内直接煎药,要的就是第一时间完成,免得太医院路远耽搁了。
眼前是燃烧的红焰,殿外是浇头的大雨,偶尔有霹雳的闪电划破黑空。
赵属的脸庞在这忽明忽暗,或寒或暖的光景里讳莫难辨。
年轻的太子,已然喜怒不形于色,更别说那些不敢看他的黄门,以及殿外焦急等待的大臣。
赵属不开口,众人做事也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声响,雨声掩盖住大部分声音,殿内关着门,可这雷声闷闷,好似响应在所有人心里。
殿外抱着长杆的黄门不敢松手,雨水将他们浑身打得透湿,本就略白的脸庞和手臂更是被闪电映照得阴冷。
殿外的官员虽然侥幸有了遮雨棚,但地上的积水避无可避,早就浸透了他们的裤腿鞋袜。
就算这样狼狈,也没人敢多说一句。屋内越是平静,屋外就显得越发阴冷。
屋内,药已经煎好,却由五位太医先分别喝下,确认无虞,才给赵属一碗。
赵属见他们喝下,手里接过药碗,一口气没耽搁,直接喝下,先觉得嘴里烫得不行,随后喉咙里也有些难受,好在再无其他问题。
黄门正要拿最后一碗送到屋内,赵属伸手挡下,亲自拿过药碗,跪在赵禛床前。
明安正环抱住赵禛,赵属注意到他脸上施针过的痕迹,伸出手指替他抹去脸上的发丝。
“恕奴婢死罪。”明安伸手捏住赵禛嘴部,迫使无意识的赵禛张开嘴来。
赵属紧蹙眉头,轻轻吹过汤药,一点点去喂,却发现赵禛根本没法下咽。
赵属目光微垂,极力压制着心头的紧张,一旁诊脉的御医连头都不敢抬起,忽然一松手,跪跌在一旁,嘴里惊恐的喊道:“皇上,驾崩!”
他慌忙说完,猛地一抬头,看见赵属凌厉的目光,瞬时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分不清是什么缘故,当赵属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的药碗早就跌碎了,恐怕是方才失神,无意从手中脱落的。
赵属赶忙收拾情绪,起身让御医们继续验脉。
刚才求饶的御医已然磕昏过去,赵属摆摆手道:“且慢定罪。”明安只能安排黄门先送他离开。
他跟着赵属往外头走几步,却见赵属正要越过门槛的时候猛然往后一仰,明安立即上前保住,这才没叫他跌落在地。
“皇上驾崩了!”明安惊恐的回头,看见太医齐刷刷跪倒在地,床榻边露出赵禛惨白的手臂。
赵属深吸一口气,来不及回头,无声的闭上双眸。
肃穆的灵堂,素缟的众人,赵禛已然入殓。
赵属跪在灵柩前,下了一天的雨到半夜终于收住,风停雨歇,夜里便格外宁静。
大丧期间,也是格外的平静。
谢良书从殿外进来,上过香,磕过头,便开口道:“遗诏正在拟定,只是御医被起居郎们带走了。”
赵属锁眉,道:“知道了。”
遗诏尚未拟定,大臣们又要过问赵禛生前之事,不知是要以此做什么文章。
赵属如今要做的便是沉住气,毕竟程璠正统领着京城各处防务,大事上并无差池。
他跪得久了,起身只觉得下半身僵硬,谢良书扶他起身,又跪在一旁。
“今夜辛苦你了。”他上前拿香再拜,方才离去。
赵属一路走回东宫,方才坐下,厅内有备好的糕点和茶水,他又渴又饿,急忙吃过一些,牛饮下三大杯水,方觉得舒畅,正歇着揉捏下僵直的膝盖,捶一下腰背,却听屋内有响动。
他推门进去,宫女正点着灯,高蕤披着衣服靠在床头。
考虑着高蕤有孕在身,赵属只叫她白天去跪拜片刻,其余事务交由馥儿料理。
“这大半夜的,你怎么醒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爽?”
灯光略显昏暗,赵属走近去看也看不出她气色如何,不免有些担心。
高蕤摇摇头:“我下午睡过的,方才吃了些东西又犯困,这时候反倒没什么困意了,听见外头声音,想必是你回来,正要叫你,没想到你直接进来了。”
赵属揉揉她手腕,柔声道:“那好,我正好也不困,和你说说话。”
高蕤笑笑,正不知说什么,忽然想到什么:“哎,说着我都有些睡糊涂了,今日两次的请安脉,上午倒是来过一次,午后我睡了,恐怕他们候着,你来的时候可见到什么御医?”
赵属叫来黄门问话,那上夜的小黄门隔着帘幕跪下。
“回禀殿下、娘娘。午后并没有御医前来,管事姑姑吩咐人去请,才知道他们都不在,只得请药婆子按往日进补安胎的方子抓些药来,如今正候着旨意,等煎药呢!”
话音未落,赵属便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