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能陪福晋聊天是民女的荣幸。”双卿真诚地说道。
富察氏叹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偌大一个王府我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就你这样毫无瓜葛的外人才能令我放心。我让你给其他姐妹们画画,是想让你多留几天陪我,其实我原本是个很爱说话的人,可惜现在只能装聋作哑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囊,塞进了双卿手里:“我知道你们画画的都看重颜料的质地,这里头是些各色宝石,拿去配进颜料里再合适不过。多谢你的画,我们都很喜欢。”
双卿推辞不过,只得收了,再次朝她一拜。
富察氏笑笑,命人把她送出了门。
裴琅依旧在门外等着她,只是这回车上多了个人。
于敏中兴奋地催促着裴琅:“阿琅,还不快跟你娘子报喜。”
“报什么喜?”双卿不明就里。
“弟妹,你夫君他中举啦,一举中第!怎么样,是不是更崇拜他了。”于敏中抢先替裴琅说了出来,面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为了让裴琅尽快知道这个喜讯,他可是亲自跑来送消息了。
裴琅微囧:“倒数第二名。”
“倒数第二名怎么了,就不是举人了?”于敏中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咱俩一块考会试,争取一起中进士。”
“可别。”裴琅连连拒绝“万一你第一我倒一,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敏中大笑。
双卿跟于敏中一样开心,笑着对裴琅说恭喜。
三个人一道欢欢喜喜地回了家,打算不日便离开京城,没想到袁江却突然病倒了,而且病得极重,没过几天便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
袁江如同一只漏了气的气球般迅速萎靡,快得人措手不及。无论裴琅请来多少郎中,得到的都是相同的一句话“大限将至,非人力所能挽回”。
裴琅却仍不死心,不眠不休地照顾着袁江,期冀他能有所好转。
袁江不忍见他这样,撑着一口气劝道:“阿琅,别难过,我不是说了么,我这辈子过得心满意足,再没有什么遗憾了。倒是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可千万要小心呐。”
裴琅跪在他床边,紧紧握着他师父粗糙的手。
袁江有许多话想对他说,一句一句地慢慢说来。
“画画要静心,要有阅历,还要多学,多想。我只能把技巧传授给你,可技巧之外的东西还得你自己慢慢领悟,谁也帮不了你。”
“我扬州园子的画室里有几幅画,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记得收好,别忘了给它们起个名字,你师父最后的英名就全靠你啦。”
袁江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来:“还有,还有很多。人这辈子呐要经历的多着呢,光会画画可不行,可我没法教你,这东西说出来就不灵了,你自己慢慢体会就知道了。阿琅啊,师父到了晚年还能收到你做徒弟,真是件幸事,我真高兴。”
“千万记住,一定要多学,别那么轻易满足,你一满足就该退步了。画画是这样,做人也是这样。”
裴琅认真听着,无论他说什么都点头答应。
“乖徒儿,记得每年清明给你师父上柱香,送壶酒,师父不放心你呀。”
说到最后,袁江伸手揉了揉裴琅的头顶,缓缓阖上了双眼。
原来人死的时候真的会有预感,自己会几时阖眼,掐的准极了。袁江连人生中最后的一个疑问都得到了解决,满意地笑了。
停灵七日,入土为安。
袁耀向画院告了假,跟裴琅一起扶灵回扬州。于敏中也换上了素服,跟双卿一起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个场景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只不过躺在棺木里的人却变了,从俞鸿图变成了袁江。
还会再有下次么?下一次的话,会是谁呢?于敏中感到有些惶恐和茫然。
当他们抵达扬州的时候,乾清宫里也传出了阵阵嚎啕的痛哭声——雍正皇帝殡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