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落定之后,裴琅提着新酿的酒去找了于敏中。他还没有把他进京的事跟于敏中讲,想给他一个惊喜,结果于敏中喜没喜不知道,他倒是被狠狠地惊住了。
于敏中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面色白如宣纸,走路也有些不大自然,裴琅的到来令他振奋了不少,看起来总算有了点精神。
裴琅把酒放到地上,扶着他坐回躺椅上,关切地问:“这又是怎么了?不会是又...”
他还记得于敏中上回病这么厉害,还是因为他的孩子没了,当时他憔悴得厉害,与这次不相上下。
于敏中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着否认:“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我只是年前害了场风寒,被冻得罢了。”
“你一向怕冷,往后可得小心啊。”裴琅觉得自己可能与严寒有仇,他最爱的人和最要好的朋友都畏寒如虎,天气稍一转凉就会染上风寒。
“放心吧,我省得。”于敏中从善如流。
他们近些年总是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凑到一起总想多说些话。于敏中让人弄了几个小菜,就着裴琅带来的酒喝了起来。
院里那株梨树的花已经全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青润可爱的小果实,可以想见到了秋天它们会给主人带来多大的丰收喜悦。
他们就在梨树下的石桌上品着酒聊着天,颇有些怡然自得。
裴琅酒力不行,两盅下去已经有点醉了。他往常不会喝这么多的,完全是见于敏中兴致挺高,才肯一杯杯不停地地陪他喝,免得他不痛快。
“阿琅,如果你有一个仇人,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那种,你会怎么对他?”于敏中借着酒意问他。
裴琅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会把他杀了。”
“可假如你杀不了呢?”于敏中接着问道“那个人权力很大,非常大,天下人都向着他,就算你把他杀了,也会有无数人哀悼他,惋惜他,而你就成了千古罪人,遗臭万年,不光你自己得死,你的九族,甚至十族也都得死。你该怎么办呢?”
“有这样的人吗?”裴琅觉得他在开玩笑“谁能手眼通天到这个地步啊,还天下人都惋惜他,他以为自己是孔圣人啊?”
“他不是孔圣人,却是圣人学说的最大得益者。”于敏中的声音飘忽不定“他就是王法,对他不敬就是犯法,你杀了他,反而会成全他,叫天下人更加怀念他,爱戴他。”
“那还是算了吧。”
舍命成全别人的一世英名,那人还是自己仇人,傻子才会这么干。
“所以,你该怎么对他呢?”于敏中并不想就此掲过“他害死了你家一万多人,你没办法选择原谅。”
裴琅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不知怎地想起了一句中二狗血的台词“得不到就毁掉”,于是睁着迷茫的眼睛笑道:“那就毁掉他好了。”
“怎么毁掉?”于敏中紧接着问道。
裴琅已经没办法再回答他了,他完全听不进于敏中在说什么了。胃里一阵翻涌,他忍不住跑到梨树底下吐了出来。
于敏中赶紧叫人准备醒酒汤,然后把裴琅弄进了屋里。
裴琅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于敏中家里。他完全想不起来昨天发生什么了,他为啥会没走,难道是喝着喝着睡着了?
“坏了,卿卿肯定要担心了。”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披上衣服就夺门而出。
于敏中没有拦他,也没有劝他留下来吃饭。实际上他有点心不在焉地,一直在神游天际。
裴琅从于家出来就急冲冲地往家赶,暗自祈祷卿卿千万不要生气。然而等到家一看,压根就没有卿卿的身影,袁枚也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吴玉阶和思俨在木呆呆地等着他。
“他们人呢?”裴琅急得问道。
“被人带走了。”吴玉阶从惊吓中回神,“哇”地一声扑过去抱住裴琅“哥!你总算回来了,刚才有一堆带刀侍卫来了咱家,你不知道他们多可怕,二话不说就把袁大哥和嫂嫂带走了,思俨想拦还被他们推倒了。”
裴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卿一个女子,袁枚一介举人,他们能得罪什么人?这里是京城,没有人敢假冒带刀侍卫,他俩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
他先安抚好吴玉阶跟思俨,这俩孩子没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脸都白了,思俨更是一直哆嗦,话都不会说了。等他俩镇定下来,他才出门找人想对策,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见蒋廷锡带着袁枚过来了。
蒋廷锡一见到他就立刻拱手致歉:“阿琅,实在对不住,得罪了得罪了。”
裴琅见来人是他,顿时安心了不少,上前问道:“出什么事了,卿卿呢?怎么就子才一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