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绎忽然打断道:“是什么人?”
夜色里大殿黑黢黢的,灯烛都在远处,看不清程瀛洲的表情,只能听见他颤抖的声音,“是何适之放在叶府的线人……”
萧绎与程瀛洲谈了片刻,轻声道:“你再去何适之府上,你去问问何适之,就说是我叫你问的——问问何适之府上,是不是丢了两个人?”
程瀛洲一凛,道:“臣明白了。”
萧绎道:“皇贵妃知晓了吗?”
程瀛洲想了想答:“过得一时半刻,只怕就有人去禀告皇贵妃娘娘了。”
萧绎道:“我知道了,你去罢。”
华盖殿大学士何适之为了朝中之事多日难眠,这夜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晨起洗漱,管家就来禀报:“叶相爷府上刚才过来报丧了,说是昨夜叶相突发心痹,灌了养心汤也不中用,寅时殁了。”
何适之惊得呆立当地,口里低声喏喏:“死了……”半晌回过神,一叠声命人取官服来,饭也不吃,就要往朝里去,谁知迎头撞上似笑非笑的程瀛洲,程瀛洲与他见了礼问:“何相,昨夜睡得可好?”
程瀛洲告辞以后何适之三魂丢了七魄,只吩咐一叠声人去叶府送赙仪,面上实和死灰一样。府上心腹宾客幕僚迎上来凑趣道:“老爷大喜!今儿又不上朝,穿什么官服?前儿宴上那个唱南曲的小优儿甚是可爱,叫他来唱一曲如何?”
何适之反手一巴掌恨声道:“你还有心思听曲?我问你——叶……是不是你下令杀的?!”
幕僚一呆:“老爷糊涂了,叶相不是病死的么?”
“病死的?”何适之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道:“他不是病死的,是被人下药弄死的。”
幕僚噌地抬起头:“谁干的?”
何适之含了一句话在口中,憋得腾蛟纹几欲崩裂开,半晌才低低在道:“咱们府上放进去的那两个人,都……都不见了!”
幕僚拊掌道:“府上的暗线?如今都说叶相是病死的——这事不曾失风?”
“原不是我下的命令,不曾失风,我是怎么知道的?”何适之叹道,“现成的把柄落下了,天晓得哪一日就发作起来?”
幕僚仍然追问:“把柄落在谁手里了?”
何适之瞪了他一眼,道:“近来小心谨慎些,手里的烂帐赶紧弥缝干净。”
“抚州的事不闹了?端王爷家那御史咱好不容易才摆平的!”
“人都死了还查什么?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没瞧见程瀛洲来么!叶秀峰死了,还搅和什么?!”
幕僚斜眼小声道:“叶秀峰死了可皇贵妃还在,不查叶某人,怎么阻碍……”
“你别混账,”何适之伸出两根手指戳着幕僚的心口,“现在咱们自身难保,就得顺着陛下的意,不能掣肘。”
幕僚愣了愣,倒吸一口凉气:“陛下竟然知道了?”想了想又惊道,“莫不真是咱们府上那两个混账东西干的,然后落在了陛下手里?陛下怎么不发作您?您打算怎么办?”
“陛下现在不发作我,天晓得哪天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得先查清是谁在背后捅刀子,”何适之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一字一句道:“除了昨夜那两个混账,旁的也就罢了,还有嘉国夫人手里的关节才是要命的。无论嘉国夫人手里有没有咱们的把柄,这个人,一定得防。”
“此人身手极好,又很警惕,实在难以下手。而且沈江东的立场一向不明,动了他的夫人,咱们便会与嘉国公府结仇,嘉国公府根基深厚,轻易结不得仇,咱们也得罪不得。”
何适之阴恻道:“动动脑子,从长计议罢。”
萧绎知道何适之若有这样的胆子弄死叶秀峰,断不至于拖到这个要紧的关头下手,自己惹一身的事端。而端王更没有下手的理由,毕竟叶秀峰一死,端王便与何适之短兵相接。且叶秀峰既亡故,思卿便失了外戚,端王也没有再阻碍她更进一步的理由。想着想着走近宁华殿,只见地上跪着一素衣侍女,定睛一看,竟然是沈浣画身边的霞影。
萧绎脚下一个踉跄,抬头看见思卿还穿着中单,两行玉筋却直直坠落下来。
“老五怎么了?”
霞影已经泣不成声,思卿勉强道:“昨儿晚上老匹夫拆我兄长的信,那信惹恼了老匹夫,真心痛发作了起来,一下子就不好了。嫂嫂赶着去处置后事,一则看见老匹夫咽气唬着嫂嫂了,二则跌了一跤,大人孩子……俱没保住……”
霞影因顾着礼节不敢放声大哭,这时却听见殿门口有人道:“你说什么?!”众人抬头一看,竟然是定安贵太妃直直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