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看着徐湘瑟,问:“你怎么知道那杜嗣忠的?”
徐湘瑟低头轻声说:“今天在楼上纱幕后头瞧见的……”
徐文长点点头,对徐夫人道:“他却是十分人才,祖上又是诗书礼义之家,又是我的同门,得陛下看重,前途无量。他自己家财丰厚,这亲事倒也结得。”
徐夫人仍然有疑虑:“他不是有夫人吗?”
徐文长摆摆手道:“那有什么要紧?既然湘瑟愿意,就顺咱们湘瑟的心意。我先回席上去,这事情明天再说。”
徐湘瑟没想到父亲这么快就答应下来,喜上眉梢,面色红晕。徐夫人却不大高兴,道:“我换了衣裳要去招待客人,你先回席上去,给伯母们都敬个酒。”
徐湘瑟不听她母亲的话,转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擦粉擦得像个银人也似的,穿着缕金团花重绢裙子,倭缎竖领斜襟长衫,珍珠纽扣、金领坠、金三事、盘丝金璎珞,整个人都被珠光宝气笼罩着。她叫小桔把杜家娘子约到府里僻静处,杜家娘子很和气,笑道:“姑娘闺名唤作‘湘瑟’?是从李义山的诗‘不须浪作纟侯氏意,湘瑟秦箫自有情’中取的?”
徐湘瑟只用手拨弄着自己的黄澄澄的金灯笼耳坠,把一席话说了。杜家娘子听了面色大变,半晌不言语。
徐湘瑟冷笑道:“我说的还不够明白?你开条件就是了。”
杜家娘子忽然笑了笑:“徐姑娘要是想做二房,我没有意见,也不会跟徐姑娘提出任何条件,一定玉成此事。”
徐湘瑟骤然变色。
江枫因不喜欢应付,正和花影在她二人后面的桂花树下躲闲,偶尔听了一言半语,听得发蒙,正在理两人言语的头绪,只听杜家娘子气定神闲道:“那徐姑娘到底想要怎样?”
徐湘瑟冷笑:“我难道还做妾不成。只要你答应与之和离,无论你要钱要物、要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说完吩咐小桔,“把盒子打开。”
小桔把匣子打开,是一颗鸽蛋大小的明珠,光泽莹润,价值不菲。杜家娘子瞧都不瞧一眼。
花影忍不住道:“恨不得把金子贴脸上,瞧那轻狂的样子。”说完才想起自己是在偷听,却已经晚了,徐湘瑟恼道:“谁!”
江枫连忙拉着花影躲开。
第二天一早顾梁汾往同仁会中去商议事情,徐府的下人来找顾梁汾没找见,径直找到同仁会里。顾梁汾嘴上不说,心里不悦,暗骂徐文长像是一贴揭不掉的狗皮膏药,于是也换了一副冷冷的面孔,弄得徐府的下人二丈摸不到头脑,一路上也没敢和他说话。
到了徐府,昨日徐夫人过寿时挂的彩帜幔子都还没有撤下,走进府中下人们还在乱哄哄地收拾昨日开宴留下的残局。
徐文长便服迎出来拱手道:“顾老弟来了?”
他这样客气,顾梁汾只得还礼,没说话。一抬头看见杜嗣忠也在,于是也见了礼。
徐文长觑了觑顾梁汾的脸色,道:“大热天的,顾老弟宽了外面的衣裳吧,不必闹那些虚文。”
顾梁汾听了把褙子一脱,道:“真不是和府上闹什么虚文,今儿同仁会的朋友们正商议事情,才穿了这见人的衣裳出去。”
徐文长道:“打搅顾老弟的正事了,不过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跟顾老弟商量。”说完凑近顾梁汾的脸又笑,“求老弟保个媒如何?”
顾梁汾被徐文长的口气熏得直想作呕,心里骂了一句,然后问:“徐兄有何见教?”
徐文长笑道:“我有一女,年方及笄。”
顾梁汾听了笑:“徐兄想让我帮府上做媒?没问题,只怕在下的面子不够大。我能帮则帮,大事终究要杜兄出头。”
徐文长连忙道:“你别急呀,听我说完。小女仰慕杜兄已久……”
“我已有妻,”杜嗣忠见变色决绝道,“徐兄又不是不知道。就算不去管那些辈分不辈分的东西,我已有妻,徐姑娘身份尊贵,徐兄切莫开玩笑。倘若我真的负心薄情既娶糟糠之妻后再娶名门,徐兄能放心令爱嫁于我为小星么?”
徐文长听杜嗣忠上来就以为自己想让徐湘瑟做妾,差点背过气去,但是脸上不动声色,试探着笑道:“你少年人面子薄,我理解。今儿话先说到这里……”
“没什么好想的,也没什么可多说的。多谢徐兄好意,多谢徐姑娘垂青。杜某不才,当不起府上这份厚爱,也吃不起御史弹劾。”说完起身就要告辞,只听厅外有人喊:“姑娘!”
徐文长赶忙出去,杜嗣忠落后一步也跟出去一看,徐湘瑟双目含泪,狠狠盯了杜嗣忠眼,往后面跑去了,想必是刚才听见了徐东海和杜嗣忠的谈话。
顾梁汾觉得自己很多余,于是连忙道:“告辞。”
徐文长待要阻拦,又不知道拦下顾梁汾要说什么,正发愣,小桔跑过来哭道:“姑娘在后面关上门差点上吊。”
徐文长急道:“还不多派些人拦住了。”转身见顾梁汾竟然不再理会自己,自顾自地走了,杜嗣忠也头也不回和他走了。
杜嗣忠一出徐府大门就把方才在徐府喝的茶呕了出来,顾梁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胡乱和杜嗣忠道了别,连忙回顾宅去了。
这段事情江枫自然不知道,她从徐府回来热得头昏脑胀,中了暑,躺了整整两日,转头就把徐湘瑟的事情忘了。
“夫人!”大清早花影慌慌张张进来,手里的绿豆汤泼泼洒洒没了大半,“出大事了!那个徐家小娘子……”
“怎么了?”
“今儿早上瓦子街藏春楼上掉下两个衣冠不整的人来,被发现时都没气儿了。一个是徐家小娘子,一个竟然是那个妖妖调调的何相公子!”
“什么?”江枫大吃一惊。
管家老夏也慌慌张张进来禀报:“夫人,不得了了,何相夫人没了,咱们府上是不是准备起赙仪来?”
“谁没了?”
“何相爷夫人!哦,听说何相夫人听闻了何家公子的事情,又急又恼,天气又热。一口气没上来,一下子就没了!”
江枫大吃一惊,倒是花影嘟哝了一句:“这也奇了,都说亲家老爷是叫姑爷气死的,没想到何相爷夫人也是叫儿子给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