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江枫独自往田埂上走,见到满眼春风草绿,荠麦青青,觉得心底的郁气尽散,于是把回京之后的事细细想了一遍。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燕子贴地争飞,雨润芹泥,她自己的外衫已经被打湿了。这时庄子上的人出来找,江枫接了仆从递的伞,略略回顾了眼前景致,才往回走去。
待回了庄上的宅子换去湿衣,江枫方叫了庄头来问现在庄子有多少地,多少佃户等等。这两年他们夫妇虽不在京,但是嘉国府的老管家老夏一直盯着,庄子上也没出大乱子。江枫细细查问了账目,叫庄头仔细经营,隔日便回京来了。
江枫回京后霞影说府上无事,江枫听了本欲入宫见思卿,谁知到了汲古阁一问露初才知道思卿过了千秋节之后一直住在西苑。江枫把绛雪说的话同露初说了,因为露初这几日一直主持盯着定藩暗桩的事走不开,所以江枫独自去西苑见思卿。
思卿在西苑太液池边上的玩月亭里见了江枫,江枫把绛雪的事说了,思卿听了道:“这件事我记得你仿佛和我说过。”
江枫道:“她是舞乐女子,那淑则姑娘也是。从前我糊涂,竟然忘了我们庄子上还有一位可能知情的人,于是去问了以前何家养的那位绛雪姑娘,她果然知道。绛雪说这姑娘姓季,何家的家生丫头。她母亲或许还在,说是以前在泰州给何家看房子。”
思卿听了道:“何适之竟然让他家家生丫头入籍卖身,那位淑则姑娘就是杀了何适之那幺子,何家也不冤。她母亲既然可能在泰州,凌波去泰州盯着何家也有二年了,江家姊姊,你只与凌波通信叫她查就是了。若是此番查出来,凌波也就可以回京来了。”
江枫答应着,只见有一班女乐走来行礼,思卿抬抬袖子,那班女乐唱起了一首《兰陵王》: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太液池边的柳枝婀娜,唱这一曲倒也应景,思卿听了却不悦道:“怎么唱这个?都下去罢。”
那班女乐见她不悦,片刻就退得干干净净。思卿见江枫出神,于是笑道:“我如今也是听个小曲儿,喝盅小酒,江家姊姊别笑话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好。”
江枫忽然想起一事,“只恐元姑娘在南边孤木难支——要去南边查那季姑娘的底细,莫若放点风出来,只在京城又闹又查,这样何家人就会盯着帝京的动静。何家盯着帝京,南边的风声就松些,元姑娘才好办事。再者,我们现在不知道季姑娘的母亲在哪里,逼一逼何家,虽然何家有可能灭口,但是只要元姑娘盯紧了何家,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思卿道:“你说的是。”说完这句,思卿忽然问起武振英来,江枫看看四下无人,悄悄道:“武家伯父回通河去了。他说他也上了年纪,帝京的水又深,他懒怠管了。正经生意丢给顾先生,他以后要回庄子上住。通河那边宅子还大些,又背城临河,景色好,帝京的宅子太逼仄。通河也不远,伯父上了年纪,闲时我常去照看些。”
思卿道:“我四岁上下时傅伯伯出了事,那时候武家伯父正好在南边养病,就带着我和我哥离开嘉禾,在衢州住了一年多。落后傅伯伯没事了,他才北上回直隶来。那时候伯父就说水边住着舒服,想来上了年纪,愈发嫌弃帝京聒噪了。”正说着,只见菱蓁匆匆而至,思卿笑道:“我家的这一位管家娘子来了。”
江枫心知她们主仆二人定然有事要说,于是辞了思卿,从西苑回到汲古阁见露初,二人先商议了一番怎么在帝京城里闹出动静,第二日就开始大张旗鼓在粉子胡同查季淑则的旧事。
此事一成,江枫隔日又来见露出。露初见江枫的褙子湿了,也不做声,另拿了自己新做的一件八宝暗纹的大衫伏侍她换下。江枫笑道:“我方才口渴了,在灯市口喝了一盅茶。那伙计不知害了什么邪病,平地打滑跌了一跤。他原端着一盘茶,结果把茶都泼了,弄了我一身。”
她换好衣服,同露初二人商议着写信给思卿从前任命的府军卫的另一位指挥佥事凌波,秘密使人送往泰州去。
谁知道给江枫送信的人走了没多久,江枫忽然病了,日日昏昏沉沉的,面色发青。起先江枫和霞初还瞒着思卿,落后江枫昏睡不醒,嘉国府请太医署的医官,宫里就知道了。定安贵太妃一向把沈江东当成自家子侄看待,如今沈江东不在京,他夫人病了,定安贵太妃就和思卿商议去探望江枫。
定安贵太妃和思卿议定一切从简,莫要惊动了病人,扰了江枫养病,于是这日早晨定安贵太妃过西苑,两人悄悄从西苑往嘉国府上去。嘉国府这边霞影得了信儿,一早收拾妥帖。虽说定安贵太妃吩咐一切从简,嘉国府也开了中门,折腾了好一阵子。
霞影自己自作主张接了定安贵太妃和思卿,着急道:“昨儿晚上昏过去的,至今没醒来,医官也说不出什么来。”
定安贵太妃问霞影道:“好好的,是什么症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