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听了坚持道:“她虽诸事熟悉,但是人手有限,也需要旁人帮衬才是。”
思卿想了想,忽然道:“你且坐一坐,我出去片刻。”说着从正殿出来,沿着回廊走到后面,一抬头,只见萧绎正在湛云楼上临帖,遂笑道,“你可真会寻地方。”说着也拾裙上楼。
萧绎问:“沅西夫人走了?”
思卿道:“没有,她执意南去接应凌波,我不大同意。可此番逼得紧了,我也担心凌波出岔子。”
萧绎收了帖,想了想说:“让唐鹏去,他本在府军卫呆过,又去过泰州。”
思卿在禁中不方便面见禁军将领,萧绎出面叫了唐鹏来,江枫和露初将凌波在泰州的情形说了,众人猜踱了几种可能出现的状况商议了一番,唐鹏遂先行辞出,准备再度南下泰州。
落后唐鹏走了,思卿复问定藩在帝京的眼线之事,露初道:“朝廷放安了平郡王逮捕回京的人以后,一共有三个人直接留在了帝京。一位是傅老先生,还有一位是有亲戚在京里做屠户,投了亲戚。另有一位则是他家女儿卖在礼部刘侍郎家里做了房里人,投了他女儿。除此之外,还有四个人被放出之后出京去北边贩了些皮货,又回到京里,在城西开了家货栈,行迹诡异,这四个应该就是定藩的人。”
江枫接口道:“起先端王府有人盯着傅老先生他们三位,然武家伯父在帝京根基深厚,刘侍郎也与定藩从无瓜葛,端王府主要盯着投了亲戚做屠户那一位。落后贩了皮货的这四位返京,我们漏了点风,端王府就把盯着傅老先生他们三位的人手全撤了,都布置到了城西的皮货货栈附近。可能我们盯得太紧了,目前定藩的人还没有什么动作。”
思卿点了点头道:“你们也小心行事,他们没有动作,就不要打草惊蛇。”
之前沈江东在外听闻夫人病倒,急忙回京。江枫吃了傅临川的药,缓了两日便大有起色,沈江东见此方松了口气。唐鹏南下泰州,沈江东暂接了他的差事。自从江枫被暗算之后,沈江东十分忧心。在外照应不到,在内把嘉国府上上下下都清扫了几遍,以保万全。
五月端阳一过,元凌波和唐鹏有信回京,信上只说唐鹏带了要紧的人回来,却未说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三日后唐鹏带人回京,落脚在城外神机营,江枫去见了唐鹏后大吃一惊,忙不迭回城进西苑面见思卿。
恰巧这日定安贵太妃和萧绎并大公主都在西苑赏花,思卿独自在玩月楼上见了江枫,听了她的话,便叫她先坐,自己回湖边石舫轻声对萧绎说了几句。
太液池西偏,有室三楹,如半舫,泛若不系之舟。定安贵太妃坐在其中,原拿着一本蝴蝶装帧的书教大公主读书,见此笑问:“有什么悄悄话儿?”
萧绎替思卿道:“思卿说沈沅西的夫人大好了,明日要往城外去还愿,再往芷园住两日。”
定安贵太妃道:“很该如此。说起芷园,我觉得名儿不好。‘芷’同‘止’,什么都不动了。”说完指着书上“非澹泊无以明志”一句,又说,“依我说,改名叫澹台好了。思卿去换了匾额,赶六月里我也去走走。”
思卿连忙应下了,笑道:“倒是有这个姓氏,念‘谈’音。”说完又道,“我去张罗点心。”又往玩月楼来,对江枫道:“我要见见这个人。我明日去城外芷园,就在芷园见罢。”
晚夕萧绎问思卿道:“唐鹏带了什么人回来?”
思卿添了香道:“让答案呼之欲出的人,你去不去?”
“我不去,”萧绎道,“你自去罢。”
思卿问:“难不成还有让你害怕的事?”萧绎也不答,两人各怀心事,思卿又问,“小娘娘怎么不爱芷字?还要给芷园改名?”
萧绎道:“芷园的前主人,先帝的杜淑妃,闺名有一芷字。”
思卿哦了一声,两人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思卿梳妆,萧绎说要回宫里去,忽然又坐在思卿后面问:“澹台荒僻,你自己去,是不是挺害怕的?”
思卿把金仙子挑心一丢不做声,待思卿出门要走,萧绎却紧随思卿上了车。思卿憋着不笑,萧绎也不说话,出城走到半道,萧绎忍不住问:“你就不想问我什么话?”
思卿挑眉道:“你会说你为什么口是心非么?”
两人到了澹台,唐鹏一行人还没到。萧绎叫人换下匾额,思卿则命云初把正堂中间的帷幔放下来,又挡上一道檀香木屏风,复对云初道:“告诉姊姊,叫她问,我们只在后头听,不出声。”
云初答应着,自在山门前等候唐鹏一行人上山。等了两刻中,只见江枫在前,后面跟着唐鹏,还有一头戴帷帽的女子走来。云初上前和江枫嘀咕了几句,江枫颔首,众人走进澹台。澹台的初夏一片葳蕤之色,众人也无心欣赏。步入正堂,只见窗明几净,光影跃跃,江枫微微一笑道:“季姑娘,此地安全,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屏后的萧绎微微一惊,思卿拉了拉他的袖子,萧绎便没作声。江枫话音一落,戴帷帽的女子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素脸,眼角泪痣宛然。
唐鹏道:“季姑娘,有什么话,大可在此告诉这位大人。”
原来唐鹏带回帝京的,竟然是在藏春楼不明不白“亡故”的季淑则。
季淑则缓缓下拜,“尚未问这位大人台甫?”
江枫取出令牌,“我同唐指挥一样,皆系京卫中人。”
“那那位元凌波元姑娘?”
“是我的属下。”
季淑则叹了口气,“妾既然来了此地,也不会再隐瞒什么。有什么话,请问罢。”
江枫便问:“何相是不是豢养了许多舞女乐女安置在帝京的秦楼楚馆,作为眼线,她们是不是听你指挥?”
季淑则道:“是。”
江枫复问:“你不是死了么?”
季淑则忽然抬头看着江枫,半晌忽然道:“原来是你?你是……是……嘉国公夫人?我们应该见过。”
江枫道:“我们应该见过,可是我很奇怪,我见的并不是你。我只问你,陈南飞,到底是谁的人?”
季淑则道:“陈南飞究竟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陈南飞和原抚州镇守关系匪浅。熙宁十三年开始,何适之与抚州地方开始有金银往来,陈南飞因抚州镇守之故,也为何适之做事。”
江枫听了问:“陈南飞和何适之联络,是通过你,对吗?”
“是,”季淑则答应很爽快,“是通过我,我平日再通过何家幺子与何适之联络。嘉国夫人,据我所知,陈南飞曾受何适之之命在熙宁十三年刺杀过叶相的女公子,也就是当今的中宫。不过那时候陈南飞背后的抚州镇守不愿意得罪叶相,所以陈南飞找人去刺杀的,没成功。”
江枫问:“那我进京之时呢?”
“您进京之时,何适之担心您查出了抚州案和他有关,所以也想命陈南飞对您动手,奈何您背后与帝京黑白两道牵扯颇多,陈南飞很忌惮那位武老先生的剑,所以还是没有亲自出手,找人动手,又失败了,”季淑则道,“一开始何适之很不悦,不过后来何适之又很庆幸。”
“怎么说?”
“何适之找陈南飞刺杀您的时候,尚且不知道您拿到了抚州镇守的一份血书。如果陈南飞刺杀您成功,他必然拿到那一份血书,知道抚州案系何适之所为。依照陈南飞的性情,肯定反去杀掉何适之。”
江枫心里一动,“一份?”
季淑则不解其意,“对,是抚州镇守的遗折。”
江枫道:“那折子我的确拿到过,后来遗失了,不是到了何适之手里?”
季淑则连连摇头,“那份遗折一直是何适之的心病,他确实没有拿到。我也不瞒诸位,陈南飞失踪之前,我还见过他。”
唐鹏大疑,“你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