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的时候,顾欢就去上朝了,若情起的早,顾欢走后,她就有些困了,歪靠在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直睡到太阳都晒屁股了,才悠悠的醒来。
转头看着对床半开着的窗户,用叉干支撑着,窗户下的茶几上,放着一些可以果腹的糕点,若情赤脚下了床,走到茶几前,拎了拎茶壶,满水,拿起那套青玉色的茶具,倒入一杯琥珀色的茶汤,看着茶汤晕开了一个又一个圈,若情举起杯子,放在鼻尖轻嗅着茶香,茶香萦绕,是顾欢喜欢的清明雨前茶。
青玉色的茶具,配着青玉色的碟盘,也是一出风景,那碟盘里,放着一些顾欢亲手做的糕点,今天做的是紫米糕,紫米,有益气补血之功效,顾欢经常做一些补血补气的糕点,若情想,应该三年前,浑身是血的自己吓到了顾欢,顾欢照顾若情,可谓是处处小心,处处留心,整日研读医书,寻来的养身之道。
窗户前,红梅已经悄然开放,映着远处宫阙重楼,层层宫墙,红梅枝丫再高,也飞不出高高的宫墙,这深宫的人,得宠的人,就像这朵朵红梅绽在枝头,得宠这事情,在深宫就没有一世的说法,只有一时,一时的在那枝头,看着枝丫下,宛如枯草的弃妃。
若情听着喜秀殿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初入宫里的人,不懂规矩,说话声大了些。
“楼妃姐姐,这宫里真漂亮。”
“叫你小声些,你怎么就不知规矩呢,要时刻牢记宫规,见了帝君,才有机会。”
这又是哪个新人,入了宫。
这深宫大院,每天进进出出多少女子,进来的时候,哪个不是带着满满的期待踏入宫墙内,出宫的时候,体面些的一口灵柩,浩浩荡荡的送葬队,风光下葬,那些不好的,有一口草席裹身,已算不错的待遇。
若情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捏着糕点,出了殿门,依在院门口看着过路的嫔妃,楼妃她认得,带着一个新入宫的女孩,走的有些远了,杨姑姑见自家主子靠在门扇上,看着远处。
杨姑姑道:“北疆沈家的思悠,最近才入的宫,封良妃。”
“北疆……沈家……”若情想着这三年的所见所闻,这良妃要是自己没记差,是嫁给了楼家的楼重公子,怎么这会又入宫了?
杨姑姑寻来御寒的衣物,给若情披上:“娘娘,这宫里乱了套的事情,多了去了,沈家姑娘早些就与帝君认识了,帝君一统天下后,威名远播,大约是去年的时候,到了北疆巡视,就是楼家招待的,宫里八卦的人说啊,这两人就是那时候对上了眼,楼家现在就楼重一人,残了手骨,独当一家,确实不易,这帝君看上了,楼家就巴巴的送来了。”
若情叹了一声气,不过就是宫里又多了个无辜可怜的女子,若情这三年,还真的没见过顾欢对哪个留恋时间最长的,杨姑姑见自家主子没来由的叹气:“娘娘,你这又是在愁什么啊,帝君对你,可比对那些强多了,心里眼里也就主子一人,主子招招手,帝君就来了。”
若情却无比清醒的道:“姑姑,这宫里,没什么长盛不衰的龙宠,人老珠黄的我,怎能与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子,相提并论呢。”
若情继续依在门扇上,看着过路的嫔妃。
江南的早春,空气里依旧带着丝丝凉意,宫里的穿着也是分了好几个类,特别怕寒的妃子从里到外都是厚厚的冬衣,里衣与外衣之间恨不得还要穿一件贴身御寒的小背心,稍微怕寒一些的妃子,里衣穿的透气单薄,外衣穿的是深秋的款式,稍微加厚了一些,不畏寒的悄悄地穿上了春衣,那些个怕寒和稍微怕寒的妃子,看见了穿春衣的妃子,就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纷纷都紧了紧身上御寒的衣服。
若情站了片刻,也有些冷了,紧了紧身上御寒的衣物,回了屋内。
晚上,顾欢照旧在夜很深的时候来了,进屋的时候,屋内也照常留了一盏烛火,和平日并无两样,顾欢脱下衣物,除去鞋袜,轻声的钻入被窝里,若情这时候早就应该睡得熟了,顾欢见她肩膀微微的动了动,她原先是侧着身子,背对着顾欢睡着的,顾欢去掰着她身子,探着身子看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的,顾欢看见的时候,她一双眼睛哭的都肿的跟核桃似的。
“杨姑姑,杨姑姑。”顾欢晓得若情的脾气,她就是那种闷声做大事的人,三年前,闷声不吭的回南疆,经历了什么,顾欢历历在目,铭记于心,始终忘不掉,三年里没有像今天一样,会闷声的在被子里哭成这样,眼睛肿的都不像样了,哭的时间是够久的,伺候的人一个人都没听见。
杨姑姑进了屋,见顾欢脸色不好,低着头,屏气凝神:“娘娘今天,白天是见了什么人,或者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杨姑姑回话道“是楼妃带着良妃路过了喜秀殿。”
楼妃……带着良妃……路过。
哼。
顾欢嘲讽一笑。
这女人之间的宫斗真是一出有一出,明里暗里的,他们两人的宫殿挨在一处,需要绕这么大的远路,绕到喜秀殿附近走吗?怕不是楼妃故意带着良妃来这里走一圈的?楼妃……真是越发不安分了,顾欢眼底里露出一丝杀机。
顾欢再问:“那娘娘是怎么知道他们两路过?”
杨姑姑回道:“娘娘是听到了声音。”杨姑姑顿了顿:“其实也是娘娘一人呆在屋子里闷,没个说话的人,其他娘娘都知道,帝君宝贝着皇贵妃娘娘,谁敢来喜秀殿啊,都怕惹皇贵妃娘娘的不快,那不就是惹了帝君的不快吗?”
杨姑姑是大着胆子才敢说出来的,多少次了,殿门口,只要有一点点过路的声音,自家娘娘就巴巴的跑出去,以为谁来寻她玩呢,其实啊,谁敢来寻她家的娘娘玩啊,大家都怕这喜秀殿,就怕喜秀殿里的人,一个不开心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龙宠,一下子就没了。
顾欢挥挥手,示意杨姑姑退下。
这次又来看若情,若情还是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顾欢强硬的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若情还在气恼,满心都是气,顾欢强压着她的手,压在她的头顶,低头来寻若情的唇,若情这时候正心里不快,没心陪他闹腾,抗拒着他的亲热,顾欢哑着嗓子道:“阿卿,别闹,我怕我忍不住。”顾欢低了些身子,贴着若情的身子骨,一手继续捏着若情的手腕,一手抱着若情的腰。
顾欢低垂着眸子,手捏着若情的手腕,有些力道重,若情吃痛的,抬眼去看顾欢,顾欢眼底有隐忍。
也没再闹腾了,乖乖的窝在他的怀里,顾欢见她乖巧劲上来了,才松开了她的手腕,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将她抱在怀里:“阿卿,你在想什么,又在哭什么?还是在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若情低垂着眸子,咬着嘴唇,顾欢抬着手指摸索着她的唇瓣,低低的道:“阿卿,你有话,跟我直说,在这个红帐之内,你我只是普通的夫妻,妻子有话,丈夫愿意侧耳倾听,就怕妻子不说,丈夫不知,心里继续别扭着。”
“夫君,是我年老色衰了吗?”顾欢看着若情的神色,若情神色里有失望,有低落,顾欢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了,摇了摇头:“我哪有嫌弃过你啊,我就怕你嫌弃我。”
“那夫君……”为什么一直眼里深藏伤心绝望,为什么每次都在隐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