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欢背身离去,他穿着红黑相间的喜服,头戴银白色的头冠,踏着夏夜的微风,燕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独独追出去几步,追到门槛那处,她依着门扇看着他的背影,他回过身来,看见燕卿眼中的稍许期待,他伸出手来,她还立在那里,他等了有一会,失望的垂下手,继续朝前走。
燕卿站了有一会了,见他去的方向,是燕月的寝殿,燕卿背过身来,看着天地间的月色,泪,铺天盖地袭来,她抱着身躯,蹲在地上,哭的颤抖。
杨姑姑和辛河立在一侧,上去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姑姑,小主晚膳都没吃,姑姑去小厨房里准备些,我去劝劝她。”
比起劝人,杨姑姑觉得这去小厨房准备夜宵,还是小厨房做夜宵来的简单些。
“他都伸出手来,挽留你了,踏出那一步,真当这么难吗?”
燕卿抹了一把泪,恢复记忆后,感觉和他的距离,隔着千山万水,隔着中原与南疆遥远的路程,隔着四季更替,隔着好多好多。
燕卿不语,独身回了房中,南疆遭此大变,南疆递过来的书信无数,积压在案头,燕卿回了房中,就在处理这些事情。
族中虽然还有年长的长老,坐镇大局,但是南疆的主心骨没了,就算有长老在,也稳定不住那些善变之人的心。
要从父皇那些孩子中挑出个适合的人选,真的是挑不出来,南疆先是糟了夺嫡之战,死伤无数,又是糟了灭国大难,死伤惨重,三年前,仅存的一点势力,也在卿本城内消亡殆尽,如今的南疆,真的只剩下一些孤寡老人,老弱病残了。
要从那些年幼的孩子中挑选,那些孩子就算当了主心骨,坐着君位,也是一个听之任之的傀儡皇帝。
要是从外戚中选拔优秀的人才,但外戚中适龄的孩子大多都过得消极怠慢,年长些的,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无论做哪种选择,都不是如今南疆最终最好的选择。
燕卿真的想的脑子都发晕了。
还有子民的事情……真是想想头大。
辛河端着熬好的热粥进了屋,见燕卿一个人扶着头看着桌子上,堆积成山的书信、奏报,轻轻地将热粥放在她的桌子上,小声的替她整理好那些书信,看着书信上的寄信名字,分门别类的归纳整理好。
然后又亲生的将热粥小心的吹凉,放在她手中:“小主,粥都凉了,多少吃一点吧。”
“辛河,你看这里。”燕卿捧着粥碗,指着地图上的一角,她一手指着卿本,一手指着南疆旧宫,又指着雪山一处,化成一个三角形:“辛河,南疆连年征战,生灵涂炭,可居住的环境没几个好的,子民因为吃的不干净喝的不干净,经常有传染病散播、拉肚子发烧是常态。”
燕卿从那堆信件里,翻出一个叫桃知的人的书信,展开书信,这些事情都是这个人写的,燕卿又翻出这个人的其他信件,桃知的思想很是远见,这些书信里,就只有他的书信,都是从百姓生活方面着手叙事的,他说,如今要重建家园,首先要恢复百姓的正常生活,只有拥有人力,我们才能拥有劳动力,才能拥有建设力。
他观察了南疆百姓如今居住的地方,因为连年征战,百姓颠沛流离,有的甚至躲在深山老林中,缺医少药是常态,加上居住的环境差,传染病也是常态,一个村子,因为一场病,整个村子都难以幸免,还有一些子民,因为常年饮用不干净的水源,经常拉肚子脱水发烧。
燕卿指着刚才自己画的那个三角形:“卿本城,从前生态算是最好的,城内的河流用水,都是从雪山流淌下来的,虽然三年前糟了大难,卿本城内满是乌泱泱的邪气,但是,只要做法妥当,将邪气散去,也是适合人居住的,卿本和皇宫就在雪山山脚下,雪山的水质好,如果我们能将卿本扩大到南疆旧宫,将子民迁移到雪山附近,子民有着干净的水资源,也可以在草原上放养一些牛羊,这样,吃的喝的都有了保障,病,渐渐地康复了,我们的人力就上了。”
辛河会意点点头,想法是好想法,可是别说回南疆有多难,就算是回到了南疆,回到了卿本,以如今燕卿的修为,要散去一座城的邪气,谈何容易。
这也是燕卿觉得最难得地方。
燕卿吃了热粥,就说有些累了,要躺下睡了,辛河退出了房间。
夜里,燕卿卧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披上衣裳,赤脚出了门扇,坐在喜秀殿的门槛上,抬头看着星空。
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是跟着姐姐一起回到了南疆,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出现在她的宫中,她也是今天回去整理桌子上的书信,在书信堆里翻找到的。
恐怕,姐姐不是死在南疆,而是死在回去的路上。
姐姐就算喜欢喝酒,但是不至于喝到醉醺醺的摔下城楼,恐怕也不是摔得稀巴烂,而是死状及惨,族中长老一看大事不妙,只能用摔下城楼来唐突,三年前,燕卿见过,嗜血是怎么吞噬人的魂魄,脸上的笑容,就像死亡前看见了什么美好的东西似的,就像被那年北疆冬天的寒冷,表情冻住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