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回南疆了。
燕卿想想就跟做梦一样。
看着这座自己居住了三年的宫殿。
这里的每一处,都是她跟顾欢亲自布置的,窗前的红梅是顾欢从他居住的寝殿移植过来的,那年大婚的时候,也恰巧是红梅盛开的季节,他挽着她的手,踏着那条宛如红地毯的梅花花瓣铺成的路,一步步的踏上喜秀殿,他说,四季有他相陪,不要再怕孤单了。
窗前的桌子上,放着的那套茶具,顾欢当时命烧制的工匠,做了好几套款式,任凭燕卿挑选,燕卿挑了这套,其实燕卿也不爱喝茶,也不精通泡茶,这茶,还要顾欢泡了才好喝,她爱喝茉莉花茶,放少许的蜂蜜。
顾欢给她买的琴,她一直搁置在那里,无论哪把琴,都不及《木兮》。
这座寝殿,无论哪个角落,都充斥着顾欢的声音。
时而:“阿卿,鲫鱼汤好喝吗?”
时而:“阿卿,别怕,有为夫在。”
时而:“阿卿,今儿天气好,为夫带你去放风筝吧。”
开心的。
快乐的。
悲伤的。
每一种声音,充斥回荡在殿内。
她命杨姑姑打来水,自己将每一处地方,都细细的擦拭了一遍,似在跟这里的每一处做着告别。
打开衣橱,要收拾衣裳的时候,发现满柜子的衣服都是顾欢送她的,那几年,昏昏沉沉,却偏偏喜欢上了粉色、红色这类喜庆的颜色,也爱穿金戴银,打扮的像个人样了。
燕卿从柜子里,拿出那件压箱底的藏蓝色的衣裙,她细细的用手抚摸着这件衣裙,曾经她也有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藏蓝色底红色锦鲤君服,是姐姐给她做的,锦鲤有着祝福之意,寄托着一家人对她的满满祝福。
如今回首望去,身后空无一人了。
姐姐没了。
歌书没了。
苏嬷嬷没了。
春竹没了。
总以为,江山一梦,归故里,该是一句……想来挺甜美的事情,如今,真的要回去了,只剩她一人了。
“女君。”杨姑姑进屋的时候,已经是天黑了,杨姑姑见她就收拾了一点点的行李,叹了一声气:“女君,乘着没走,不如和帝君好好地去解释解释,这封和离书信,帝君不是有意要给你的,他怎么舍得推开你……”
燕卿摆了摆手,她无意纠缠,他无心再爱,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那天夜里,燕卿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是感觉有人推门而入,轻轻地褪去衣裳,除了鞋袜,歪靠在她身边躺下,那人扶着燕卿靠睡在自己的身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燕卿的发丝,燕卿不知为何,想要睁开眼睛,去看清来人,眼皮子就像粘住了一样,怎么也抬不起。
那人低头,轻轻地用脸颊蹭着燕卿的发丝,一下,又一下的,悲哀,温柔……
“阿卿,朕就是犯贱,哪怕说再多的气话,也想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知道你不愿意见朕,朕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安稳些,让朕多抱你一会吧,明儿朕就要看着你回去了,辛梅会一直送你到颂秋关,出了颂秋关,南行半个月,你就回家了……”
“南疆旧宫,朕已经替你修好了,你在这里的三年,朕早就修好了南疆旧宫,以前想着,你记忆恢复后,如果知道朕为你所做的,为你所退让的,或许能让你心底里生出一丝要留下的念头,还想着,等到江南炎炎夏日,就带你回去避暑,旧宫布置,一直是按照你从前居住的模样,你回去了,见了,一定欢喜。”
“回去了,一切以安全为主,朕在中原,帮不了你什么,唯愿女君,前程似锦,开心如意。”
燕卿虽然眼皮子睁不开,但是能清晰的听见耳边的声音,哭腔一阵。
燕卿心底里怎能不酸,身体一点力气使不出来,艰难的动了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膛:“谢谢。”
第二日燕卿醒来,身边空无一人,她愣愣的看着枕边,发了一会呆,然后起身,梳洗打扮,头发挽在头顶,一根木簪插在发间,一袭藏蓝色的衣裙,她踏出内殿的时候,杨姑姑在哭,燕卿上前抱了抱杨姑姑,杨姑姑身边也放着一个行囊。
“姑姑这是……”
“得了恩典,去御前侍奉。”
“那我就在这里,祝愿姑姑前程如云。”
从后宫,走到前朝的殿前,这一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燕卿看着这座宫殿的景色,随意变换着,层层宫墙,看不见外边的天空,这红色的宫墙,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大殿内,顾欢穿着龙袍高高的坐在宝座上,燕卿走进殿堂内,众臣见了燕卿,行了礼:“臣等,见过女君殿下。”
顾欢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燕卿站定后,顾欢过了许久,才缓缓地抬起眼眸,燕卿见他眼眶红红的,燕卿垂下头去,鼻子酸酸地,顾欢一步步的朝着燕卿走来,燕卿愣在原地,顾欢走近了些,先是替燕卿整了整衣服,调整了肩膀那处的褶皱,又抬手重新替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辛梅走近了些,辛梅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有一顶流苏头冠,头冠是用黄金打造的,在头冠处镶嵌了许多宝石、玛瑙。
顾欢从燕卿头上取下那只木簪,将流苏头冠戴在她的头上:“好歹也要回家了,穿的体面些,才不失颜面啊。”
燕卿不说话,吸了吸鼻子,顾欢从衣袖里掏出自己的帕子,伸手去给她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