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见他穿着六品服色,便知御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因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贾珍等忙回:“姓王“。贾赦道:“当日太医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晚生家叔祖。”贾赦听了,笑道:“原来这样,也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往里让。
进了里屋,只见贾母躺在床上,似是已昏睡着了。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王太医便不敢抬头,只盯着脚尖行至贾母床前。
旁边的婆子见王太医进来,拿过一张小桌来,放下一个小枕头,慢慢的将贾母的手放在小枕上。又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连忙放在小桌前,略偏些。
王太医屈一膝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贾赦一面谢太医“劳动了”,一面嘱咐贾珍:“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
贾珍贾琏等忙答了几个“是“,复领王太医出到外书房中。王太医说:“太夫人乃是温毒之症,原是素日温补太过,体内积热,复中于暑,热尤盛也。观之气乏神倦,又足冷恶寒,须以‘白虎加人参汤’治之。且日后饮食上还须略清淡些。”说着吃过茶写了方子:
石膏一斤、知母六两、甘草二两、粳米六合、人参三两。
上五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王太医将方子呈与贾珍,说道:“太夫人此证盖为火烁肺金,肺主气者也。肺伤则卫气虚,卫虚则表不足。此方中石膏能治三焦火热,功多于清肺,退肺中之火,故用为君。知母亦就肺中泄心火,滋水之源,人参生津、益所伤之气而为臣。粳米、甘草补土以资金为佐也。”
贾珍虽不耐烦王太医掉书袋子,也只能陪着笑脸,频频点头,命人封了十两的双封儿,送王太医出去。又拿了药方来,回明贾赦贾政原故,又将药方拿出去命人抓药煎药,一番忙碌不在话下。
这里邢夫人、王夫人和李纨,凤姐儿,三春黛玉宝钗姊妹等见大夫出去,方从橱后出来,皆团团围着贾母。
贾母半梦半醒,恍恍忽忽听得有人悲戚之声,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两个眼睛肿的桃儿一般,满面泪光,不是别人,却是黛玉。
贾母叹了一声,说道:“你又做什么跑来!虽说太阳落下去,那地上的余气未散,走两趟又要受了暑。我虽然不好,却有太医看着,又有你舅舅舅母们在这里。你身子弱,快不可认真,若哭坏了可怎么得了。”
黛玉听了贾母的话,更是哭的厉害,虽不是嚎啕大哭,然越是这等无声之泣,气噎喉堵,心中虽然有千般万般劝解安慰的话,只是说不出来。半日,方抽抽噎噎的说道:“外祖母,你可要好生养着,快点好起来吧!玉儿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