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没亮，向阳翻了个身，隐约听到屋里有阵稀稀疏疏的声音。她伸手一摸，身边的被窝已经空了。 向阳半撑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小哲，你干什么呢？这么早！” 凌哲把她素日里喜欢穿的衣裳，还有床上的盖得小褥子都收到鲜环袋里，回头就看见她盯着一个鸡窝头，已经起来了。 “阳阳，吵着你了？” “没，我也差不多要醒了。”向阳揉了揉眼睛，平时这个时候她和凌哲都会醒一次，但受不住凌哲的诱哄，回回她都是翻了个身然后接着睡个回笼觉。 凌哲凑上来帮她把头发顺好，“时辰还早，你再睡一会儿。我收拾一些东西。” 向阳看着床上少了的褥子，眼底终于清明了许多，“收拾东西干什么？” “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狄大爷家吗？才一夜你就忘了？” “不是！我怎么能忘记那个！问题是，去他家，你收拾东西干嘛？”向阳捧着面前少年的脸颊，实在想不明白。 凌哲也不说话，只是嘟着嘴默默地看着她，晶亮的眸子里透着一抹委屈。那模样让人看得好不心疼。 向阳猛地摇了摇头，这大早上的，她是不是太凶了？ “额，你也睡，你不睡，我也起床好了。” 向阳让出一半的被窝，拉着人朝床上带。 凌哲瞧了一圈屋里，他其实起来的比阳阳想象的还要早。如今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睡一会儿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等两人搂着彼此又沉入梦乡之时，天边也现出了鱼肚白。 福婶子照常给这两个小家伙儿准备了骨头汤和吃食。辰时过了没多久，两人终于从楼上下来了。 “快来快来，我这锅汤煲了一早上了。小哲也多喝点！这个好着呢！” 向阳跟福婶子笑笑，“娘，您休息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吧。”说罢就拉着凌哲匆匆去洗漱了。福婶子解了围裙放到案台上径自回了房。他俩都是好的，知道对自己好，也知道体谅别人，福婶子摇摇头笑着，虽然如今他们一家人关系亲多了。但她还没老眼昏花，凌哲那小子心底恐怕永远只把阳阳丫头当成亲人吧。 不过夫妻嘛，就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她倒也不太放在心上。 凌哲打了热水给向阳兑了凉水让她洗脸漱口。前阵子阳阳想试用一下厕所里那个水箱能不能用。水都是装好了的，凌哲衣服也脱了。他身子硬朗，可不能让阳阳试洗。 谁知道热水都放的好好的，凉水就是不下来。等开了上面的蓄水箱，他俩都傻了。 “小哲，你快穿衣裳，千万别冻着了。冷水这边上冻了，这澡怕是洗不成了。” 向阳用手指戳了戳冷水箱的冰面，手在冰上敲打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再仔细一瞧，那水已经全部都冻住了。 凌哲楞了一下就赶紧穿上了衣服。向阳怕他冷，拉着人到被窝里，让他捂热乎了才把他放出来。 向阳把这次失败的尝试总结为低估了冬天的严寒。到了两人都没想出法子怎么才能不让冷水结冰。没能让凌哲体验一下站在花洒下面洗脚的感觉，这才是最让她挫败的。 这些都过去好几日了，凌哲倒是一点儿都不放在心上。他把水箱的图纸和花洒的结构图全都拿过去自己研究了。如今两人虽然没有浴室，可这么一起洗脸漱口的感觉也还是不赖的。 凌哲就着冰水洗了洗脸，神情专注。完全没瞧见他身后正有一双烈火熊熊的眸子正瞪着他。 “可恶！死孩子！天天洗冷水脸，也不见他脸上长个豆豆疙瘩什么的！男孩子二次发育不是很多都会长坑的吗？”向阳用温水洗干净脸，看着身边的少年心底愤愤不平。她脸上就长了一颗痘痘！红红的，还有些疼！ 凌哲转身的时候听到她说话，“阳阳，你说什么？” “没！我没说什么！” “是我听岔了？”凌哲把两人洗脸的水都倒掉，又拿来盐水给向阳漱口。女人皱着脸不愿意接手，凌哲冲她摇了摇头，“我们这儿没你说的那个“牙膏”，你就将就着用吧。” 向阳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碗，“可恶，要是让我知道牙膏是怎么做的，我才不用这东西漱口呢！又涩又齁！” “成！那也得等你做出来呀。”凌哲很不给面子的起身。 不能怪他不相信向阳，两人这些对话几乎每天都要上演一遍。他想帮她忙，做出那个叫“牙膏”的东西，可是阳阳都不知道那是怎么弄的，就更别说是他了。 “哼，走吧，吃饭了。” 宋祁倚在门上看着这边的两只，对他们这样的互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今天可比昨天早了半个时辰起床啊！” 凌哲没搭理他，径自进了前屋翻吃的。向阳跟在他后面像条跟屁虫。他不搭理宋祁，向阳也就是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哼唧了一声。 没办法，早饭大过天。一顿不吃，一天都没精神呐！ “哎！别不理我好嘛？我跟你们又没仇没怨的！”宋祁不爽的捶了捶门。声音也放高了一些。向阳难得有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光顾着吃饭了。早饭是她的老情人，谁都别想拆散她俩！ 说起来也不能怪他俩。 毕竟两个人一个是一人吃两人消化的身子，还有一个，人家还在生长发育的关键时候。两只在床上墨迹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饿，可以起床，肚子叫的跟打鼓似的。 宋祁摇摇头，跟他们实在没必要绕弯子了。因为这两人根本就不把你放在心上！ 他走到桌边从身上摸出一个拳头大的银色的布袋子。 “呐，别说我白吃白喝白住你们的。我也可以交租子钱的。” 向阳塞了半口南瓜小米粥到嘴里，抬头看他的时候嘴巴还半张半合的。“壹嗝是社么意识？” “啧，你能把饭吃完再说话吗？” “哦。” 宋祁坐在桌边看她重新回去吃饭，心头不禁一松。他有瞧了一眼一直吃着饭的凌哲，这小子从头到尾都没瞧过她一眼啊。 算了，还是安静的等着好了。 凌哲专注的吃着嘴里的脆骨。今儿的早饭是南瓜小米粥，配着炖了一早上的冬瓜排骨汤。两样吃到嘴里都可口的紧。他一边给向阳夹菜，一边吃自己的。 至于边上的那人，他不感兴趣。 向阳这阵子吃饭都是少量多餐，她也没吃多一会儿就搁下了碗筷。取了边上放的毛巾优雅的擦了擦嘴。瞧着凌哲还在大口大口的吃着饭，她心底满满的。 想着不用怕他挑食真是好极了。 “喂，凌夫人，您这是吃完了吧？” “哎，完了。” 向阳点点头。 宋祁等了这么会儿终于有人能跟他说上话了，赶忙又把布袋子拿近了一些。“这是我这一个月住下来的租子钱，你收着吧。我不会白占你们便宜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向阳又问了一遍。她其实之前是听到了的。 宋祁耐心的解释着，“封——封公子如今虽然醒了，身子却还要调理上两个月。” “啥？要这么久？” 向阳傻眼了，她拉了拉凌哲，“喂，你听到了吗？” “嗯。” 凌哲淡定的吃饭，也不抬头看他们。 向阳有转头问宋祁，“我前几天看他还挺好的呀，不出门吃饭了吗？” “出门吃饭？谁说的？”宋祁讶异的瞧着她，“你自己都没出来，他有没有出门吃饭你怎么知道？” “哦，我也是猜的。看他说话挺有底气的啊，怎么还那么弱！” 向阳在底下掰了掰手指，住一天两天白吃白喝还没事，怎么一下子就要两个月那么久了？他们哪里养得起那么多张嘴啊！ 宋祁看她那样子也多少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了，“呐，这是我的租子钱，住你这儿吃你的也挺不好意思的。” “哟，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向阳鄙夷的瞄了他一眼，拾起桌上他给的布袋子，里面的东西摸着圆滚滚的，个头还挺大的，该是不少银子吧？ 向阳贼兮兮的拉开了绳子解开袋口。仔细一瞧，一堆白花花的——长了大大小小好几个黑点的蛋？ 没错！这一定是蛋！ 这么小只，怎么看怎么像是鹌鹑蛋啊！天！ 向阳难以置信的抬头瞧他，“宋祁，宋先生！你这是一袋蛋啊！” “对啊。”那人还挺得意的。 向阳拿了一枚鹌鹑蛋在手里，气得想笑，“我说宋先生，没钱我们也不会嫌弃你的。真的！” 宋祁呵呵了一声朝后退了一步，不嫌弃脸上皱成那样！你别翻白眼了好不好？！ 向阳没搭理他接着说，“你看，这几个蛋怎么能抵租子钱。我每天吃的鸡蛋都比你这个多！”话到最后，向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凌哲没看这边，饭才吃到一半，被这么一拍吓得忽的抬起了头。 “怎么了？” 宋祁摇摇手，“没事没事！您接着吃！” “哦。” 向阳刚想回他话，谁知道那小子竟然真的回去接着吃了。 她咬了咬唇，回头接着瞪宋祁，“行了行了，你一个教书的，在这村里吃的都还是别人救急的。我们能收你钱？” 宋祁一听这话，面上冷了几分，“不成，我的蛋你得手下，我从不白吃白喝别人东西的！” “噗，你的蛋！好吧，你不喜欢白吃白喝也吃了我们挺多顿了，喝了我们不少酒水了。不要太在意这些细节嘛！” 向阳试了试手里的鹌鹑蛋，袋子不大，里面装着十二三个。鹌鹑蛋壳表面还有鹌鹑屎粘在上面，瞧着挺恶心的。不过，该是刚从鹌鹑窝里摸出来没多久才对。 宋祁脸上有些热，想反驳，回头一想，确实在他家吃喝睡了好几次了。 “凌夫人，您别看我的蛋小，都鲜着呢。下饭可好吃了！” 果然是这样，向阳抬头看他，“那成，你的蛋我收下了。据我所知，鹌鹑蛋的营养可比鸡蛋好得多。等有机会，我会让我的宝贝感谢你的。” 宋祁瞧她愿意手下，感觉感激的点点头，“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开口，私塾开学前，我都在这儿！” “那么久？” 凌哲吃完了饭抬头时，这边的事儿也解决了。他只听到最后一句。脸上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宋祁。那样子阴沉极了。 宋祁还从没见过他这样。被他看得双腿一软，心底有些发憷。 虽然主子不肯亲自过来，但小少爷和主子长得真的好像！ 他方才那个眼神，真的和主子发怒时有八成相似啊！ “好啦，乖，别嫌弃他！”向阳想帮凌哲也擦擦嘴。手还没伸到他跟前就被人家给推了回来。 凌哲委屈的看着她，又指指她手里的布袋子，“这上面有鸟粪。” “..” 向阳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这死小子，他倒是一句没落下，全都听进去了嘛！ 凌哲拿了桌上的毛巾自己擦擦嘴，偏头看宋祁时，见他又哆嗦了一下，才放松了表情，“你的租子钱是给了，那耳房那位呢？” “你是说封公子？” “自然。” “他、他也要给？” “你觉得你和他有区别？” “也不是——”宋祁摸了摸脑袋，还有些没转过弯。 凌哲把那袋鹌鹑蛋往桌上一放，“还是你以为，你是鸟，他是人？” “小少爷！您别为难我了。封公子他哪里有钱？” “没有就赊着。”凌哲拿了鲜环袋，小心的将鹌鹑蛋收入袋子里。阳阳说这个比鸡蛋有营养呢。带去狄大爷家做好吃的给她吃。 “啊？”这还可以赊？ “两个月就两个月，凭他那身份，将来还能不回去？” 宋祁忙摇摇头，“这不可能！他一定会——” “好了，我不管那些，他现在动弹不了，你替他写个欠据。” “我！” “怎么？”少年抬头瞧着桌边站着的男人，眼底有些不愉快。 宋祁默默咽了口口水，虽然不是主子，可怎么连说话的方式都很像啊！“没，没什么。就依您的。只是不知道，我要写多少比较合适？” 向阳在一旁瞧着身边摸着鲜环袋跟捧着个宝贝似得少年，虽然他没笑，可她怎么觉得这人有点黑化呢？ 凌哲把袋子收好，随便说了一个数字，“十万。” “十万两银子？小少爷——这，会不会太多？”虽然对于封公子来说，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宋祁代为写个小欠条也没啥。可这数字会不会太多啊喂！ 凌哲诧异的抬头看他，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撑着胳膊，声音清冷的道，“不是十万两银子，是十万金” “金？！金子！！小少爷！您——”您这是勒索！ 宋祁在心底嘶吼着。他们家这屋子虽然是村里最好的，他们家的饭菜虽然也是很好的。可怎么也要不了这么多啊！ 凌哲默默的瞧着他，“怎么？觉得为难你可以把他弄回私塾啊。” 这—— 宋祁瞄了一眼那只慵懒的少年，又看了一眼他身边早就目瞪口呆的女人。忽的明白过来，这小子只怕是要银子是假，想赶人是真吧！ 宋祁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腆着脸说，“小少爷，我、我写欠据还不成嘛！”主子，您和少爷之间的矛盾可别来给我啊。到时候封公子要是怪罪下来，您就等着给宋祁我收尸吧！ “哼，好。”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爬起来在鲜环袋里找了纸笔给他。“发什么愣，就用这个写。” “不是，小少爷，这袋子真是神了啊！” “哼，宋祁，我的事你少管，就像我不管你的事一样。袋子的事你要是敢跟舅舅透露一分一毫。回头有你好看的。” “哎，是！是！” 天知道宋祁刚刚还在想把这东西的存在告诉他主子。这人是不是会读心啊！ 宋祁没多会儿就写好了欠据。凌哲自己看了一遍，又把欠据交给向阳，笑脸吟吟的说，“阳阳，给你保管。” “你——”向阳一脸痴呆样。 凌哲歪着脑袋无辜的看着她，“什么？” “你太扯了！这你也想得出来！”向阳激动的抱着他笑的合不拢嘴。 十万两金啊！那得是多少钱啊！ 这死小子怎么想到这茬的啊！ “嗯，绝对不能让“坏人”占我便宜！”凌哲拍拍她的背，有模有样的说。 “靠！” 向阳放开他，这才想起来，耳房里躺着的那位在这家伙心底还是“坏人”的存在啊！凌哲拉了拉他的手，面上有些急。 “阳阳，” “怎么了？” “我们去跟爹娘说一声吧，要进城了。”凌哲拉着人想去他们房间。向阳想了想也时候不早了。 “成，咱们这回自己去。云云姐那样，哥肯定没空陪咱们了。”两人走过宋祁身边的时候聊着家里的事儿，早把边上的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阳阳，我可以赶车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哼，我可以试试的！” “那好吧——” 宋祁在一边看他们要走，顺口就问了一句，“你们去哪儿？” 向阳懒散的回了他一句。“进城啊，你们没钱，有的只是一袋鹌鹑蛋还有一张无期限的欠据。这个家里总得有人来挣钱吧！” 等进了楼里，宋祁才反应过来。“哎！城门封了，只准进不准出啊！” 那两人早已消失在门里。对于他说的话，很显然，进去的两人压根儿没听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