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看着李泽渊在台上笑容和煦,台下的沈玉茗鼻子都快气歪了。敢情这家伙从一开始就瞒着她。明明是被举荐来做师长的人,非要跟着她这个小姑娘又穿山洞又跳悬崖。亏她还一心想做人家的师姐,哪知人家成了她的师叔,沈玉茗没来由地有种被戏耍的感觉。
骗人的结果当然就是接下来的好几天,沈玉茗都故意冷着李泽渊,躲着不愿意见他。
李泽渊知道沈玉茗在跟他置气,气他不仅瞒着她要来书院做师长,更是瞒了她他本已是鬼谷书院弟子这件事。
当年父皇去世,皇兄大抵也心怀愧疚。他虽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一直暗中延请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来长安城教授他这位亲弟弟。
年少时幸得高人指点,他才没有真的在四面楚歌的长安城内蹉跎岁月。
然而有些话有些事,却是不能随便与人道来的。
那一日,李泽渊终于抓住一次给李瑾上课的机会,在课后拦下李瑾。
一番东拉西扯。问完李瑾晚上是否睡得安稳,又关心她是否吃得惯书院的饭菜。问完她的饮食起居,又接着关心她的课业是否能跟得上。
李瑾见他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小王叔,你如果想关心玉茗姐姐,大可以直接问嘛。我告诉你,你还不赶紧去英雄救美,玉茗姐姐最近可惨了。”
说到此处,她瞄了一眼四周,故意压低了声音,“她如今是陷入了那位冰山谷主的魔爪,整天被她折磨,宛如活在水深火热中一般,日子可不好过啊!”
沈玉茗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她直到正式开始修习课业才明白在书院文武皆习到底是什么意思!才深刻体会到冰山美人的厉害之处!才了然当日台上台下一干人等千奇百怪的眼神。
知一弟子每日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每堂课都是不同的师长授课,每位师长授课内容和侧重点有所不同。这样一来,文分院和武分院的讲课时间重叠,要想文武皆习,那其中一些师长的课就必须要自学。
沈玉茗几乎变成了整个书院最忙碌的人,她每日文武分院两头跑,挑一些她幼时没有学过或者较难的课去听讲,剩下的还要在晚间自学或者请教师长和同窗。然后再完成双份的课业。就连晨练她也必须比别人早起半个时辰,先习武再读书。
即便是她自己认为已足够努力了,似乎仍然不能让梦姑满意。
按照梦姑的要求,她每日晚间亥初二刻须等在春晖居前,梦姑会在春晖居召见她,考问她当日所学。
然而,与其说是考问不如说是刁难,许多问题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她。
“今日文分院有哪些师长授课,所学如何?”
“今日惠师长讲了《大学》‘物格而后知至’一篇。”
“‘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当作何解?”
“啊?这是《论语》?”
“你没读过?”
沈玉茗背脊一凉,心中嘀咕道,前头还在说《大学》,怎么忽儿就到《论语》了,女人真是善变。
类似这样稀奇古怪的考问几乎每天都有,若是答不上来,那便是‘这也没读过?’;若是答错了,那便是‘这么简单的文章都读不懂?不中用!’;若是答对了,那也不会有好话,‘不过是照搬你师长的注解,你难道不会自己思考吗?’。
一段时间下来,沈玉茗听到梦姑说得最多的话,不外乎‘看来你是没这个天分,待在这里出尽丑,也不怕丢你师尊的脸。’之类的话。
沈玉茗不仅要适应梦姑的出题风格,还得适应梦姑的语言风格。她可是从小到大都没听过一句重话的公主。但面对梦姑,她努力告诫自己,要对这些冷嘲热讽甘之如饴。
当然还有更惨的等着她,那就是每日考问完问题,还须得和梦姑过招。
与其说是过招,不如说是挨揍。
梦姑面对她似乎毫无耐心,至少从梦姑出手毫不留情可以看出。简单粗暴,都是一招直接将沈玉茗掀翻在地,然后一眼不留地转身回房了。
她只能躺在地上哀叹,她哪里是鬼谷书院谷主的对手。如今是彻彻底底地后悔了。早知今日,她年幼时定当努力练功,也好揍这恶婆娘一拳。
沈玉茗每天被从不同的角度被重重地摔在地上,现在已是浑身是伤。身上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就连脸上也挂了许多彩。
连续被摔了半个月,今天又再一次脸着地。
沈玉茗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她还未走远的背影,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强忍着愤懑,大声说道。“谷主,既是考校玉茗,那就请指出玉茗的不足之处。若是每天都如此这般一招将玉茗打倒在地,又不指点玉茗,恕玉茗愚昧,不知谷主是何意!”
梦姑转过身,语带轻蔑,“你以为鬼谷书院这么多弟子,人人都是要手把手地教?很多时候要靠自己领悟。可惜你资质愚钝,只看到我在打你。不知我下手的技巧和力道。”
说罢拂袖而去。
一招把人掀翻完全是实力上的悬殊,哪有什么技巧和力道。沈玉茗觉得梦姑完全是故意找茬。见她如此轻慢,鼻子一酸,红了眼眶。那萦绕心头许久的一句质疑,话到嘴边终究是没问出口。
她想知道,师尊是否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做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在趁机羞辱她。
沈玉茗拖着浑身的伤独自一人下山,此刻她已是身心俱疲。最近因为浑身伤痛,夜里常常也睡不好。可是明天又会迎来新的一轮折磨,然而书院的日子才堪堪过了半个月不到。
已入深秋,夜凉风大,衣衫单薄,身上一阵凉似一阵,沈玉茗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灯影摇晃,如鬼魅乱舞。林声嘈嘈切切,如泣如诉,更添了几分悲切。两行泪不知不觉从眼中滑落。
她放缓脚步,任眼泪无声地淌下,想让自己多哭一会儿。
忽儿,觉得身上一暖,一件宽大的外衣罩在自己的肩上。她抬头一看来人,心中的委屈和愤怒没有来地更甚,终究如洪水猛兽喷薄而出。
“你来干什么?”
“你没事儿吧?”
她一把把衣服扯下来,扔到他的怀里,气冲冲地说道,“要你管!”说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李泽渊看着沈玉茗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
沈玉茗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地往前跑,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在哭。匆匆跑进了她住的沁梅园,‘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把李泽渊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