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茗一路小跑,来到了这个小小的断崖边,一个只有她知道的地方,她可以在这里偷偷地躲起来。她蹲在一颗树下,蜷成一团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她也不知今日为何会情绪失控,说出这样伤人的话。那些堵在心口上的种种情绪,像体内走火入魔的真气,突然喷薄而出,形成无数毫无章法的冷箭,不知射向了谁。
然而,一通发泄过后,不仅没有得到释放和解脱。好似被反噬一般,极度的沮丧又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似要淹没自己,令人窒息,在痛苦的深渊中不能自拔,让人绝望和无助。
日头渐渐西落,沈玉茗看着山林发呆流泪,直到亥时方才起身离开,去了梦姑的春晖居。
今晚梦姑的考校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沈玉茗的发挥很糟糕,不过她自认为她之前的发挥也不怎么样。
既然都是挨骂和挨打,发挥得不怎么样和发挥得很糟糕又有什么区别呢。
令她意外的倒是梦姑,在把她扔到地上后,竟然破天荒地多说了一句。
“马上要月末了,你这副样子,是准备在月考里丢谁的脸呢?反正若你连着三次月考得了差,你就可以滚出山门了,我也就不用再费心教你,落得个清净。”
沈玉茗呆呆地想,白驹过隙,入得书院已是一月有余了。
时节已入深秋,肃杀之气俞浓。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秋风滚滚来。北风卷过山林,草木染黄,露结为霜。
在这样衰败萧瑟的日子里,沈玉茗也迎来了不尽如人意的月考。
对知一弟子的月末考校,分为两部分。
各分院以院正为首,共有五位师长一起对弟子们逐一考校。五位师长随机考问,弟子对答。
问答结束后,文分院另有现场撰文、武分院要与师长对招、工、商、艺分院要求现场演练等进一步考校。
考评结果有四等,优、良、中、差。每位考官都要给出一个考评等级,院正综合其他四位师长的考评等级,做出最终判定。据说要五位考官同时给优,弟子才能得优。
自来鬼谷书院,这是沈玉茗的第一次正式考评,结果为“中”。沈玉茗觉得这个‘中’不仅仅是她的一次月末考评,更是对她前十五年人生的总结。
她在师尊手里学了这么些年,入得鬼谷书院也不过是中人之资。她头一次承认梦姑说得对,她丢了师尊的脸。
夜里到了梦姑处,如预料般地迎来一场暴风骤雨。
一走进春晖居便见梦姑早已等在前厅。
沈玉茗礼毕,“谷主,本次月考……”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指望过你吧?”梦姑不待她说完,便打断她的话。
“你自己不清楚,难道我还不清楚你是我教过的最不中用的弟子。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斤两,犯不着把你那见不得人的考评再拿到我面前来丢人现眼。”
听了梦姑这一番话,沈玉茗心中对梦姑起的那么一点愧疚之心顿时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是怨怼、不解和不甘。
她实在懒得开口跟她顶嘴。
梦姑见沈玉茗立在下方垂首不语。“今天本座也不用再考你了。你既是我门下弟子,未达到我的要求,自然是要受罚的。”
沈玉茗依然垂眸不语。
“此去向北三百里,有一座大龟山,山上有一种草叫莨草,有使人功力大增之效。但此草生长得十分隐秘,难以发现和采摘。”
“明日休沐,你明早出发,本座给你一天的时间,你明晚亥时之前需得从大龟山带回一株莨草。若不能按时带回,或者空手而归,那将另有惩罚。”
沈玉茗问,“弟子从未曾见过莨草,不知谷主可知莨草习性如何?可有图样?弟子好依样而寻。”
“不知。没有。”
沈玉茗一噎。不服气地梗着脖子道,“弟子明白!弟子明日便去大龟山,若不能按时寻回莨草。任凭谷主处置!”
沈玉茗起身告辞。
梦姑,“切记,此草带毒,不可单独服用,服下后需以特殊的内功心法排毒,才能使功力倍增。”
“诺!”
大龟山,顾名思义,是一座形似龟背的山。此去大龟山三百里,以沈玉茗的轻功,需一个时辰的脚程。沈玉茗天不亮就出发,沿途问路,很快便找到了。
然而此山与别处的山相比,并无甚特别之处。满山皆是随处可见的烂石砾壤。草木杂生,遮天蔽日。一眼望去,也不过都是常见的品种。
沈玉茗从未见过莨草,要想直接从这座草木丛生的山林中找出莨草,无论是给她一天的时间还是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不可能的。
她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先找到认识莨草的人。
按常理,能生奇草的山林必然不会只被一个人知晓,应该会吸引很多人。
所以沈玉茗出发前做了简单地准备,扮作采药小哥,背了一只小竹篓。
她到了后,先采了一篓稀有药材。对于自小也是在山林中长大的她来说,早随师尊习过识草辨药的本事,采摘灵芝、人参这种更是不在话下。
接着,便在山下有人迹活动的地方选了棵大树,跳上树守株待兔。
不多时,就有干练精瘦满面风霜之人也背着编篓上山,看样子是常上山的采药人。
沈玉茗看准了目标,便偷偷上前去假装偶遇。
她将竹篓背在背上,大摇大摆地从来人身边走过。
那人果然从背后叫住了她,“这位小哥!”
沈玉茗假装疑惑地转过脸。
“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可是外地人?”
沈玉茗矢口否认,“我家就住山下,我是这附近的人。”
采药人一笑,“小哥生得白净,一看就不是这荒郊野岭人氏。”
沈玉茗假装强词夺理,“难道我就不能从小被养在家里吗?”
采药人笑了笑,没有反驳她。“看小哥背篓里这些名贵药材,还带着泥沾着露,看着颇为新鲜,这才采摘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是呀!”
“这些药材生长环境各不相同,有些相隔甚远,而且隐秘难找。小哥能在半个时辰内找到这么多,可见有些功夫。”
沈玉茗老练地拱手,“都是些粗浅的拳脚功夫,不值一提。”
“我看这些药材品类繁杂,且效用不一,这有的主活血化瘀,有的主益气生血,有的补阴虚,有的又补阳虚。小哥可是临时急需什么药材,才来此山采药?却又一时间找不到?”
沈玉茗故作高深,“关你什么事。我采药去卖不行吗?”说完就要走。
“那不知小哥可否将这些药让给老朽?”
“你能出多少钱?”
“老朽的钱不多,但老朽能出小哥想要的草药。”采药人高深莫测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