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只得道,“好吧,你拗不过我,我拗不过你,只能一起去了。”
李泽渊顶了一晚上的一张黑如锅底的脸,终于露出一丝裂缝,眼里透出一点光亮来,嘴角微扬地应了。
沈玉茗看见眼前的男人,觉得男人若是撒起娇来,女人也是无力招架的。
“不过你也不用整日里都盯着我,咱俩要保持距离。你这样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石楼的钥匙还不知在哪儿,就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找了两个月都没找着,也不来找我商量。”
“你知道在哪?”
李泽渊冲她眨眨眼,“不知道。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四月十四,端午将至,一场一场的龙舟雨下来,山中闷热潮湿,衣服发丝贴在身上粘腻不堪,令人好不痛快。好在傍晚起天已放晴,天上已无密云,有微风拂过,稍解闷意。
皓月当空,宛如一只剔透的玉盘。梦姑抬头看天,心里盘算着,到明天应该不会再下雨,上山的路已干得差不多了,山路好走,去石楼就没那么费劲了。
背后,花婆婆走了过来,“梦姑,老奴已将热水已备好,请去沐浴吧。”
梦姑这才转身进了后院。
不远处,春晖居东面墙外的一棵大树上,枝枝叶叶掩映下,沈玉茗蜷在枝干上一动不动。她尽量敛住自己的气息,让自己与这颗大树融为一体,变成一支造型别致的树枝。细风绕树,沈玉茗尽量控制住抖动的枝叶,怕惊扰了赏月人。
她心知,以梦姑耳聪目明,风过知其痕的修为,她若是在此处喘口大气,十有八九会被听见。
见梦姑转入后院房间沐浴,她只敢极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快要僵硬得发麻得姿势。接着,换了另一个造型别致的姿势,仍然待在树上继续一动不动。
约莫一刻钟后,花婆婆从厨房拎着一桶热水出来。就在此时,沈玉茗宛如落叶般幽幽地飘落下地。接着,蜻蜓点水般无声地翻进春晖居内。
这厢,花婆婆拎着水桶,轻叩房门,“梦姑,水冷了,我给你加点热水。”
门内响起梦姑的声音,“请进。”
花婆婆拎着水桶,步履矫健无声,呼吸平稳,滴水不漏,丝毫不见费力。
她绕过屏风,来到梦姑洗澡的大木桶边,轻轻一提,将水桶靠在木桶边沿,水桶微微一斜,热水哗哗倾入大木桶。水声虽大,却未见水花飞扬四溅,只激起起伏的波浪。
就在花婆婆倒水的一瞬间,梦姑敏锐地察觉到厅似乎传来响动,心中奇异的感觉一动。然而水声太大,听得不真切。待到花婆婆倒完水走出去,她凝神倾听,一切平静如常。
梦姑心道,许是自己多虑了,毕竟山野之中,常有飞鸟小兽不慎闯入,或者飞花落叶跌入,偶有响动应该很正常。遂靠在木桶上,继续闭目泡澡。
待沐浴完回房后,梦姑特意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奁。她想起刚才那一瞬不好的感觉,走上前去打开妆奁,拉开第一层抽屉。接着,又轻轻扣动机关,弹出一个小暗格来。
原来这妆奁在第一层抽屉和第二层抽屉间的木板内藏了一层薄薄的夹层。只是中间这层隔板外沿刻有穿花蛱蝶的浮雕,且夹在上下两屉之间又比抽屉薄,让人怎么也想不到中间竟是个夹层。
梦姑看了看抽屉和夹层,几支玉簪纹丝不动地躺在原位,并未有任何异常,才安下心来。
她心道,许是明日要上石楼的缘故,她才会这样疑神疑鬼。又道自己平日里处事过于小心谨慎了,于是宽了宽心,方上床安息。
此刻的沈玉茗心如擂鼓,驾着轻功,以极快极轻又极小心翼翼的姿态一路狂奔下山。背上的衣衫早已湿透,夜风一吹,窜入阵阵凉意。
待奔到山脚,她才停下来喘了口大气。心间宛如困住了一只发了疯的野兽,没头没脑地使劲乱撞,只怕要冲破她的胸口。
刚才那一霎那当真是有惊无险!
上次李泽渊听了她这段时间收集的有关于钥匙的信息,认为她的想法是对的,这钥匙十有八九和玉簪有关。若是和玉簪有关,定然就藏在那妆奁内。
不过这么重要的钥匙,就算假冒成玉簪,也不可能太随意。他猜这妆奁一定有暗格。
所以李泽渊建议她这个月先不要着急,先探查一番。
她观察梦姑日常起居良久。了解梦姑是个做事是个一板一眼的人,什么日子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数十年如一日地一层不变,似乎若是差了分毫,也会引起她的不适。
春分后,梦姑每晚都要在戌时正沐浴。沐浴两刻钟,一刻钟时,花婆婆会进澡房给她加一桶热水。
李泽渊认为,花婆婆加水的这短短一瞬就是她偷钥匙的唯一机会。花婆婆虽也是个中高手,但她走动时细微的步伐声,水桶内水波的荡漾声,叩门声,说话声,尤其热水倒入木桶那一瞬间激起的巨大的水花声,都能入梦姑的耳,足以形成干扰,掩盖她的行迹。
纵使梦姑修为再高,她的房间离澡堂又近,只要沈玉茗的轻功拿捏得当,她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梦姑的房间。
沈玉茗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心里腹诽。什么叫“拿捏得当”?天知道刚才多么凶险。
说好了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明明他的武功更高,凭什么就他抄着手指挥她,而她要以身涉险去偷钥匙!
要在花婆婆进出澡房这一百弹指间,完成下树、翻墙入院、进入房间,打开妆奁,再关上,再出来这一连串动作,还不能被后院的两个高手发现。
若非她近两个月来对这里的一草一木如数家珍,若非她对花婆婆倒水的时间算得精准,只怕已“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尤其还要卡着花婆婆倒水的那几弹指打开妆奁,更是竭尽平生之专注力。
幸亏她幼时对读书不上心,对机关术倒十分感兴趣。这妆奁她稍微摸两下就凭直觉扣开了机关。
只是机关扣动夹层弹出那一刹那,发出一声振聋发聩得“巨响”,将沈玉茗震得神魂抽离,手脚发软。
说是“巨响”可能有些夸张,其实不过是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只是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干着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任何一点点响动在她这个不速之客面前都要大大地心虚一下。害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这一套动作在她心里已演练了无数遍。她以超常发挥的轻功,和超高的专注力,果敢的决断和大胆的气魄,全程极力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才一气呵成完成今晚的任务。
而此刻放松下来,有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仿若刚和高手对决,经历了一场大战,但内心却有种说不出的快感和雀跃。梦姑到现在还没追出来,只说明自己和高手对决,算是赢了。
沈玉茗气还未喘匀,李泽渊就从黑暗中显出了身,施施然地走上前来。
李泽渊,“看到了?没有被抓住?”
沈玉茗在黑暗中大力地点点头。
李泽渊,“干得不错!”
“我寻思着,反正后面还要正儿八经的偷钥匙,是不是要让你每晚上都上去避开梦姑和花婆婆在她房内溜达一圈。这样正好熟悉了过程,又锻炼了你。”
“毕竟石楼内机关重重,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学着身经百战,早些提高自身修为,说不定在石楼内还能撑久点。”
沈玉茗一口气噎在胸口,刚喘匀的气,又重新不顺起来。对着他怒目相向。想使唤她干活就明说,干嘛说得冠冕堂皇。
李泽渊感受到面前这头小兽凶猛的目光,“好了好了,我就这么一说。”
接着问道,“看清楚了没?到底长什么样?”
沈玉茗,“妆奁一、二层抽屉之间有夹层,夹层里面有一只白玉祥云玉簪,但是第一层里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祥云白玉簪。这两只簪子,指不定哪一支是真的,哪一只是假的。”
李泽渊,“说得对,夹层里放着的,不一定就是真的。或许放在外面,放在第一层的那一支才是真的。”
接着他又说道,“我已让薛木头准备了几块玉料,你能画出样子来么?得赶紧让他依葫芦画瓢地做出两支一摸一样的来。”
沈玉茗胸有成竹,“当然记得!这支祥云白玉簪,梦姑平日里也戴过,样式、玉色和光泽,我都一清二楚!”
李泽渊,“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见!”
沈玉茗:“……”
沈玉茗看着某人远去的背影,心中怒骂。就这么走了?她拼了一晚上的老命连句关心也没有,前两天还说什么相互扶持来着,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