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谢景廷这番话确实让凌霞震惊了一下，要真是隔房的堂兄弟，说话何必如此夹枪带棒，专挑人伤口。

院中站着众千金公子也是神色各异，昨晚是谢小侯爷提议他们今天一起出去骑马赏雪景，元冬赏雪会尚有几天，他们来都来了，可以先睹为快。

后来又有人提到邀请栖霞书院中的人一起参加，大家也好熟悉一下。谢小侯爷就是在那时提议他们可以邀请清然先生最得意的弟子谢景行一同去。

据闻谢景行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大家都十分想一睹真容，想不到来了却看到这样的情景，谢小侯爷还说出了如此一番话。众人摸不着头脑，都只好闭嘴不说话。

“多谢谢小侯爷关心，托小侯爷的福，景行这双腿恐怕这辈子都用不了了。”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院中众人吃惊不已却又面面相觑，谢家公子这双腿莫不是谢小侯爷害的？

凌霞心中也有此猜想，现在眼前这两个姓谢的，说话都不是很客气，她很怕继续这样下去，他们会说出更加惊人的话。

她必须做点什么打破一下局面，可刚迈出一条腿，就被谢景行挡了回去。

这个细微的动作也被院子里站着的谢景廷注意到了，状若无意的看了凌霞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既然二哥站不起来，那想来是没法和我们一起去骑马了，我们走。”谢景廷转身就要离开。

他过来这一趟本来就没有其他意思，就是看不惯谢景行从前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想看看他废了腿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得意，连他堂堂小侯爷的风头也抢去了。

“小侯爷骑马怎么不找我呢。”门口突然一声洪亮的呼叫，众人目光俱被吸引过去，就见一名身披青色镶着白色绒边斗篷的少年男子斜靠在门上，身旁另有一男一女，把整个门都堵起来了。一副不打算让开的样子。

少年看他们这群人的目光并不友善，好些人都莫名觉得背后发凉，可又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还有他身旁那一男一女，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友善，可是谢景廷没开口，众人心中既是再惊再疑，谁也不敢擅自开口。

“本侯想找谁，还要经过王家同意吗。”谢景廷对突然出现的王三表现得十分不屑。王三从小就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谢景行身后，向来也是得不了谢景廷青眼的。

“谢小侯爷远道而来，呼朋唤友到了这玉清院，找一个不能行走之人骑马，想来是寂寞得很，不如让我们替谢二哥陪小侯爷玩一下如何？”燕棠玉抱着手臂走到院中，和谢景廷一群人对峙，眼神中的不屑比谢景廷更甚。

当年谢景行之事他们这些跟他亲近之人都是知道的，当年几个人都还是半大的孩子，谢景廷故意设计谢景行从马上跌落，从此一双腿再也站不起来。

谢家家主明知是怎么一回事，可碍于整个谢家的前途，不敢与谢景廷追究，更加不敢把此事闹到海宁侯谢琰跟前。只当他们是寻常玩闹，对外宣称谢景行是意外受伤，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内里缘由，当年王家燕家的所有后辈都在场，眼睁睁看着谢景廷出手伤马，又假意受伤，谢景行为了就他，被马踩断了腿，请了多少名医都没能医治好。

不提谢景行和燕堂风关系如何，就为了谢景廷当年如此卑劣行径，燕棠玉也不能忍了谢景廷现在还到谢景行跟前放肆。

“燕家小姐三年前还是个黄毛丫头，如今也敢为人强出头了，看来燕堂风把你教的不错啊，怎么，他不自己来，叫你和一个下人过来，这就是燕家的待客之道吗。”谢景廷眯着一双眼盯着燕棠玉道。

凌霞无奈的皱眉摇了摇头，从前在洛阳她可从来没见过谢景廷这副模样。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谢小侯爷，到了这江南竟然变成这样一个说话尖酸的人。

“谢小侯爷身份尊贵，倒是把我这样一个平头百姓记挂在心上，有劳了。”人群之外又是一声清亮平和的嗓音。

凌霞站在台阶上自然看的清楚，燕堂风一身月白衣袍，慢慢走进院子，连同陆定尧居然也跟在一起。院子里突然又走进两个身貌不凡的大男人，整个玉清院都拥挤起来。

“陆公子也到了。”谢景廷朝陆定尧略一点头，陆相在朝廷颇有声望，又是三朝老臣，即使没有兵权在手，也不是海宁侯府这样的新贵可以随便得罪的。

陆定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了凌霞身上一下，又立马移开了。

“听燕公子说小侯爷在玉清院热闹，我也就跟过来看看究竟有什么好玩的，能让诸位都齐聚在这里。”

陆定尧的突然出现不但让凌霞心中重重跳了一下，连谢景行绷了半天的脸也有了神色波动。不知道陆定尧过来，究竟是为了凌霞还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不过邀着大家一起出去骑马射箭，趁着这雪天放晴，南崮山上想必有许多野鸡野兔子，陆公子若有兴趣，不若一起去？”

陆定尧点了点头道，“既然小侯爷有如此兴致，那就一起玩玩吧。咱们虽同居洛阳，可是能聚齐这样一群人也是十分不易的。”

陆定尧都应了，人群里的氛围终于不那么紧张。在场的许多人从前都与陆定尧相识，这会儿他出来，那个凶神恶煞在门口堵他们的少年也站开了，纷纷喜笑颜开去跟陆定尧打招呼。

陆定尧比他们早来，今早在这里才是刚刚见着面。

“如果景行哥哥不去，咱们这一趟岂不是白来了，我看景行哥哥身边那个小丫鬟也是会武的，不如让她跟咱们一起去如何？”

只要燕堂风出现，萧婉儿的声音就格外的明媚动人，只是这话在凌霞耳朵里听着却十分刺耳。

“既然婉儿都开口了，想必景行也不会拒绝吧。”谢景廷突然帮腔道。

一旁的燕堂风和陆定尧同时看向谢景廷，他帮着萧婉儿说话，莫不是也看出了凌霞的身份。

凌霞听到谢景廷突然开这样的口，先是本能的朝陆定尧那边看了一眼，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于是也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萧婉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谢景廷都开口了，她不去也不行。

谢景行有些担忧，刚想说些什么，可凌霞只是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说。有些事，谢景行没办法帮她。况且有陆定尧在，她什么也不怕。

雪后的南崮山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一行人骑了马行走在山路之上，在地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马蹄印。

凌霞坐在马上，心不在焉的拉着缰绳，和王三一道走在大部队的最后面。

陆定尧和谢景廷并马而行，走在最前端，还不时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隔在中间的人马不在少数，以至于在凌霞和王三这个位置，能看见前面的只有各式各样的披风和马尾，谁是谁也分不清。

“你不高兴？”王三突然开口问道，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的严肃。

凌霞茫然无措的看向王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我怎么了？”

她心里有事，她在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陆定尧来金陵了，谢景廷来金陵了，林枝玉也来金陵了，一切都是这么凑巧。

她本以为到了这里，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不仅这几个人，还要她从前在洛阳认识的许多人现在都骑马走在她前面。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几个月前大家还十分相熟，以礼相待。到了现在，她竟然变成了一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下人。

“那个陆定尧，从前和你很熟吧。”王三淡淡的说道，他并没有在问凌霞，而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凌霞没有否认，“对。”

“那他此行来金陵，也是为了你？”王三接着问道。

凌霞眼神迷茫的看了看前面望不到头的人马，也许吧。“为什么突然问这些？”凌霞深吸一口气问道，王三对她的事向来没什么兴趣的。

“自那位来了，你不高兴，二哥也不高兴。二哥不高兴了，我也不高兴，这样还不能问问吗？”

凌霞惊讶的转过头，怎么就扯到谢景行身上了。“公子他怎么不高兴了？他不是还提起清然先生很欣赏陆定尧，一直想让他们见上一面吗？”

王三瞧着她一脸无知的样子，不愿和她多讲，扬鞭赶上了前面的燕棠玉和燕羽的马，并挤到了两人中间。

燕棠玉嫌弃的看向王三，“你干什么？”

王三笑嘻嘻的，“我想和阿羽说会儿话，燕二小姐不能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燕棠玉轻哼一声，拉了拉缰绳使马放慢了脚步，这会儿才想起来看看自家哥哥去哪里了。

一阵左顾右盼之后，才发现燕堂风居然一直骑着马走在最后面，后面除了凌霞和燕堂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大哥，你偷偷跟在别人后面干什么。”燕棠玉等到凌霞骑马走过以后才凑到燕堂风跟前小声问道。

燕堂风别了别马头，“别胡说八道。”

燕棠玉不依不饶，“谁胡说八道了，不是你前几天一副要和别人划清界限的样子，现在又跟在别人后面做一副痴样子，一点大家公子的样都没有。要是祖母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气死了。”

燕家老夫人最讲究身份尊卑，燕棠玉自小就“深受其害”。

“我说了别胡说八道。”燕堂风继续否认，他今天本不想来的，可实在不放心谢景行，没想到凑了这样的热闹。

“过几天我要去一趟北方，你在家陪着父亲母亲，切莫惹祸，也不要因为阿羽和祖母起冲突，知道吗。”

燕堂风突然转移话题，燕棠玉有些不满，可燕堂风北上是大事，她也只好顺着问了几句。

“往年不是让阿羽去就行了嘛，左右有个半个月也就回来了，今年大哥为何要亲自前往？”

燕堂风摇头，这么多年来他们养着嘉峪关外三十万驻军，不知花费了多少金银。可花钱再多，那也是有个定例的，慕容家并不会多要。

可今年整整一年，每回慕容章来信都表示如今北境和朝堂都十分动荡，话里明着暗着都有让他亲自去一趟的意思。

有些事，在信里不方便说，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