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书院坐落于栖霞南崮山下,是整个江南最大的书院,在大历极负盛名,栖霞书院山长清然先生萧清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其学子遍布大历,许多都成为了朝廷重臣。
谢景行是清然先生十分得意的弟子,向来得他喜欢,连他的外孙燕堂风也比不上。因此他一回来,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整个书院。
许多学子争相来看热闹,把谢景行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是来求教学问上的事,有的纯属就是来凑合热闹,想看看当年名动江南,却因意外三年不曾出现在世人眼前的金陵贵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直到清然先生亲自到场才使大家散开。
“景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出现在屋子里,一进来便径直走向坐在轮椅上的谢景行,两双手紧紧相握,眼里闪着些泪光。
“景行,你终于肯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了。”好久不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弟子,清然先生有些失态,全然不在意屋里还坐了许多平日十分敬重他并且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的弟子。
还有他的亲外孙燕堂风,“咳咳。”燕堂风轻咳两声率先站了起来,“外公,你只看得到景行,难道就看不到你的外孙吗?”
屋子里众人除了谢景行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先生。”
清然先生这才收起自己含泪的双目,恢复了平日里德高望重的模样走到上首坐下,“好了,都坐吧。”
众人依次坐下后,谢景行自己扶着轮椅轻轻到了清然先生跟前,“三年未见,不知先生可好。”眼神明净清澈,没有丝毫杂质。脸上也是笑盈盈的,全然没有第一眼的感伤。
清然先生满脸的慈爱和怜悯,“都好,就是时常挂念景行,期盼着你有回来看我的一天,现在终于是等到了。”
谢景行垂眸,语气有些愧疚,本来应该他去见先生,可是由于腿脚不方便反而要先生来看他,还惹得先生如此伤感,“弟子不肖,因为一点小事就闭门三年不出,让先生挂念了。”
看他这样子清然先生只觉得心疼,心里纵有再多谢景行三年不来看他的不满也在这一刻全部消散了,连忙拉起谢景行的手轻轻拍打宽慰道,“你肯回来就好,你肯回来为师就高兴了!”
两师徒三年未见,有太多话要说,反倒把屋里其他人冷落了,尤其是凌霞,她之前一直站在谢景行身旁,清然先生来了以后,她不好站在那里妨碍他们,只好一直退,不知怎么正好就退到了燕堂风椅子后面。
因此清然先生跟谢景行说完话,第一个就看到了她。
“这个小丫头从前怎么没有见过,堂风收的丫鬟?怎么没有提前知会我一声?”话语转向燕堂风之时清然先生一下就严肃了许多,不像对待谢景行那般宽容慈祥。
谢景行一愣,没想到先生竟以为凌霞是堂风带来的,刚想出言解释,却听得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轻咳,所有人都回过头去,见燕羽的手正被一花样年华的女子抓在手里,两人一起站在门口。
见大家都转过来看他们,燕羽方才察觉自己行为不妥之处,只是他们一来就听到清然先生说那番话,他实在没忍住……
“外公。”那女子也不怕被人看见,大大方方的放开燕羽,率先规矩行了个礼,燕羽也拜了一下,清然先生点点头,让他们也进屋。
那女子径直走到燕堂风旁边,笑嘻嘻叫了声大哥,而后又向谢景行王三等人一一问候。
燕羽在王三不断的眼神示意下脸红着站到了燕堂风身后,不肯回应眉飞色舞的王三。
“阿羽一路来都在咳嗽,定然是生了什么病了,外公赶紧开药帮他治治,也免得有人担心。”燕堂风回头斜睨着燕羽说道,目光收回来时又扫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燕棠玉。
燕棠玉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站的笔直一点也看不出生病迹象的燕羽,怎么回事,他生病了她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
凌霞趁着燕羽同那女子进来的功夫,又移回了谢景行旁边,因此清然先生再次看向她时,目光里的好奇更深了。
“先生容禀。”谢景行轻声解释道,“我现在行动多有不便,因此需要人照顾,此次回来,可能要在此小住几个月,想让她也在此入学,不知先生可否同意?”
原来真的只是个丫鬟,清然先生放下心来,他的得意弟子有什么要求是他不能满足的,“一切你看着安排吧。”
“至于堂风?这次来了何时又要离开呀?”清然先生不满的看向燕堂风,他这个外孙哪里都好,就是从来都收不住心,不肯在他这里久留。因此他对他的喜爱总是不及谢景行。
燕堂风低头想了一想,“景行待到什么时候,我就待到什么时候。”
清然先生皱眉,燕堂风这个举动也太反常了,他向来不肯在这里久留的。
燕棠玉也是一头雾水的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今年不是还要去洛阳吗?怎么行程有变?”八月中旬她回家为祖母祝寿之时,他明明说过想去一趟洛阳的,当时问他去干什么他也不说,怎么这会儿又决定不去了。
一听打洛阳两个字,凌霞下意识的抬头朝燕堂风那里看了看,发现他竟然正好也在看她,连忙把目光移开了。
“本来是想去洛阳随意转转,现在不想去转了。”燕堂风回答的十分随意,更加出乎在场众人的意料。
燕堂风行事向来严谨周密,说一不二的,怎么会有做了计划又取消计划这种事。
唯有燕羽一人,嗓子眼憋的直发痒,他现在一听到有关洛阳的人和事,就忍不住想咳一下……可忌于自家公子来这里之前对他的警告,最终是忍住了。
“留下也好。”清然先生点了点头,“正好赶上今年腊月初八的元冬赏雪会,你们都在也可为我分担一下。”
谢景行一惊,他来之前可是没想到能正好遇到赏雪会。
“元冬赏雪会又轮到栖霞书院举办啦?”王三突然眼睛发亮,元冬赏雪是大历文人的盛事,由大历两大书院之首金陵栖霞书院和洛阳白马书院轮流举办,两年一次,每年都会给誉满天下的各名士和朝廷世家中优秀的子女下帖,聚众吟诗赏雪,十分热闹。
两年前洛阳白马书院办时,王三第一次收到了邀请,可由于谢景行摔了腿不能出门,所以他也跟着没去。
想不到此次来栖霞居然就赶上了,这趟总算没白来,“可是现在才八月,还要等很久啊。”
谢景行笑着看着他摇头道,“并不久了,我记得往年栖霞书院举办时,先生从七月就开始拟定名单,之后要派帖,收到回帖后又要根据宾客名单拟定到时的行程住宿一切流程,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清然先生满意的点头道,“没错,所以你们今年来的正是时候,到时许多事你们都要负责安排,也让我这个老头子可以休息一年。”
“一切谨从先生安排。”众人附和道。
时间过得很快,一行人在谢景行的屋里说完话,月亮都爬上了屋顶,清然先生要回自己的院子,燕堂风便去送他老人家,其他不相干的人也相继离去,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一起从金陵过来的几个人,还多了一个燕棠玉。
清然先生前脚刚出院子,王三后脚就放开的嚷了起来,“阿羽一到这里就不见了踪影,原来是佳人有约,连先生都不来拜了。”
燕棠玉一下站起身瞪着王三,“不许你说燕羽,否则就跟我打一架!”说罢拉着燕羽就走了,只留下了一个傲娇的背影。
凌霞满面的敬佩,“她就是燕公子的妹妹吗?好有趣的人。”她还是第一次看着一个女子在众人面前如此维护一个男子还面不改色,何况他们刚进来时居然还牵着手,丝毫不顾及他人的眼光。
谢景行摇头笑道,“不必觉得奇怪,棠玉和阿羽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不是燕老夫人一直不同意,亲事早该被定下来了。”
凌霞明白谢景行的意思,燕羽只是燕堂风的侍卫,燕家老夫人恐怕是接受不了自己疼爱的孙女嫁给一个下人,可是听谢景行所说,燕家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反对,燕堂风的态度一直也挺自然的。
“你们刚刚提起的赏雪会……”凌霞突然提到此事,“会请一些洛阳来的人吧。”赏雪会她之前只是听过,因为年纪尚小从未在受邀之列。
谢景行点头,的确如此,他来之前并没有考虑到这件事,凌霞的身份,恐怕不宜在那些人面前露面。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凌霞也不可能永远躲着不见人,何况有他的易容术在,除非是特别熟悉的人,否则应该不可能认出她。
“的确会请,而且非常不巧,来的恐怕都是一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小姐,从前说不定都曾与你相识。”
凌霞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背,不知道陆定尧会不会收到邀请。若是他也来了,不知道能不能认出她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你也无需过于担忧,我对我的易容术有信心,另外一个人的体态神貌都是固定的,因此你只要做的和从前不一样些,除非是特别熟悉你的人,否则不可能轻易就看穿你就是从前他们认识的人。”
“奥……”凌霞点了点头,那不知道陆定尧算不算特殊熟悉她的人,她能认出自己吗。这样胡思乱想半天,自己又觉得有些恼怒,怎么一听到洛阳有人要来,满脑子都是陆定尧,她明明不想再见他的。
“刚刚还没来得及让你和棠玉认识一下,不过没关系,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很久,不用急。”
“二哥果真想在这里待到元冬赏雪会吗?”王三似乎想起些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元冬赏雪会这样的盛世,王家人肯定都是有帖子的,到时若是王清月又当众做出什么丑事,他怕……
谢景行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个自小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转,不是亲弟弟却胜似亲弟弟的王三在想什么,“思睿不必太多担忧,清月一事我已禀明父亲,父亲表示谅解,只要王伯父上门退亲,他定然会爽快应允。”此事由谢家主动开口不合适。
谢景行腿伤在先,若是主动退亲,有心人恐怕会将这两件事做不好的联想,比如王清月是不是克服,是不是她害得谢二公子的腿变成这样,所以才被退亲。
因此谢景行思虑良久,还是觉得让王家提比较合适,这样大不了落一个他是被嫌弃退亲的,本就是事实的东西,他也不在意,这是他能给王清月的最后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