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走了两天,一路都是宽阔的官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庄稼,有时也会遇到宽阔的河流。
清晨天气尚不炎热之时,凌霞便会主动要求骑骑马,谢景行都允了,让她看看沿途的风景。下午到了日落之时,他们就驱车进城休息。
小城镇客栈不多,客房十分紧张,换了好几家都是满客,天都快黑了,一行人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走到镇边上最后一家,终于有了可以落脚之处。
凌霞被安排在谢景行旁边一间,挨着的依次是燕堂风和王三的房间,燕堂风那个叫燕羽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不过客房紧张他没有单独的住处,便和燕堂风住在一起。
日落黄昏之时,在房间里沐浴完,凌霞便去谢景行那里坐着玩,谢景行这间房正好可以看见下面的街景。
这城镇虽小,晚上却十分热闹,天还未黑完就点上了灯笼,一条街上星星点点,十分温馨。
“想出去走走吗。”谢景行看着凌霞趴在窗户上往下看,很向往的样子。
凌霞摇摇头,“我不去。”他们住的是二楼,谢景行上下并不方便,他不能出去,她也不想去。
“二哥,二哥我来了!”王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推门进来,几个侍卫抬着沐浴用的紫檀木桶跟在后面。这是谢夫人给谢景行准备的,他生性爱洁,从不用外面的东西。
王三瞧着凌霞静静看着他们的样子,轻哼一声,“喂,小丫头出去,我二哥要沐浴了。”这一路上王三都对凌霞这个样子,凌霞都习惯了。
“公子我先出去了,我叫店家备好饭菜等你沐浴完给你送上来。”凌霞看着谢景行道。
谢景行微笑着点点头,凌霞便替他关好门下楼了。
大堂的桌子并不多,除开燕堂风的那个侍卫燕羽坐的,只有四五桌客人,每桌坐了两三人。凌霞自然的坐到燕羽对面,用热茶涮了杯子,为自己和燕羽各倒了一杯茶,然后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表情平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燕羽奇怪的看着突然坐下的凌霞,她是谢二公子的丫鬟,可他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她。燕羽生性寡言,再多的问题也不会说出口,只闷头喝茶。
公子在楼上沐浴,然后他们要出去转一转,他就坐在这里等他。
还没等到燕堂风下来,耳旁传来一个傲慢的男声,“喂,你,起来。”
凌霞回头,是一男一女带着几个丫鬟和侍卫,说话的正是其中的一个侍卫,正叫两个对坐着的男人起身为他们腾位置,大堂之中并无空余桌子了。
那被叫到的两个男子,皆是普通装束,而这一男一女都衣着不凡,锦衣华服,身后还跟了一大群人,两人不敢多言,起身离开了。
“想不到镇国王谋反一事牵扯这么广,小半个洛阳都被清洗了一遍。”
猛然听到镇国王三个字,凌霞手有些不稳,茶水洒了一桌子。
燕羽默默的擦干了桌子,回头看了看那坐着的一男一女。
“要不是为了这个逆贼,咱们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赶往洛阳,处理那边被波及的生意。”男子声音里充满了强烈的不满。
凌霞重重的咬住嘴唇,握着杯子的手都发白了,可是依然坐着没动。
燕羽蓦然起身,长剑出鞘就向着那说话的男子而去,想不到那男子竟也是会武的,一下便闪开了,惊异的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发疯的男人。
三年前燕羽曾和自家公子在洛阳偶遇镇国王府的小郡主,自那以后公子时不时就会对他提起那日的事,听到有人这么说镇国王,定会不高兴的。
燕羽是个直肠子,公子不高兴听见的事,他就不能让人继续说。
那男子带着侍卫的统统拔出佩戴在腰间的长刀,一半冲上去缠斗一直攻击自家少主的陌生男子,一半举着刀护着那女子。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那女子大声的喊道,“好好的,不知为何突然对舍弟拔剑相向?”
燕羽看也不看那说话的女子,只是一直用剑逼迫那男子后退,一大群侍卫都被燕羽踹翻在地,根本毫无用处,只有那男子还在不遗余力的躲避燕羽的剑。
大堂其他客人早已如鸟兽般散去,生怕伤了自己,除开凌霞坐着的地方,整个客栈大堂桌椅散落一地。
那男子身手还算灵活,可毕竟是赤手空拳,哪里敌得过燕羽手中的剑,很快就被逼到一处角落,燕羽剑锋一动,那男子脖子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住手!”那女子大叫一声,和另一从二楼传来的声音同时传到燕羽耳朵里。
“阿羽,不可对这位公子无礼。”燕堂风缓缓走下楼来,一袭白衣胜雪,脸颊两侧的头发挂着些沐浴完的湿气。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坐着的女子抬头望着楼上风度翩翩的陌生人,小声嗫嚅道,说完之后才发觉有些失仪,幸而周围人的注意力都被刚才的声音吸引了。
男人温润如玉,气度不凡,一步一步向众人走来,那女子就这样痴痴地望着,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完全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忘了自己的弟弟还被别人用剑指着。
是凌霞的话唤醒了她,“燕公子,刚刚他们抢别人桌子,很没有礼貌,燕羽就出手教训他们了。”凌霞反应很快,迅速给燕羽找了个理由。
那女子难以置信的望着突然说话的凌霞,很难相信就为了这么点小事,那个叫燕羽的家奴竟然就打倒了一屋子的侍卫,还差点杀了自己弟弟。
“阿羽。”燕堂风再次出声,燕羽终于收起了剑,轻哼一声,站到燕堂风身后,凌霞也不便自己坐着站了起来。
刚刚那个男子那么说镇国王府,她还没反应过来,燕羽就做了这种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比她还激动,可她心里还是暗暗有点高兴。
“在下的侍卫有些莽撞,还请公子见谅。”燕堂风主动向男子致歉。
那男子摸着脖子上的伤口,恨恨的望着让他狼狈不堪的燕羽。一句莽撞就完事了?
“这,刚刚是我们不对,让公子见笑了。”那女子颔首,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燕堂风。
“那看来都是误会,不如就此作罢。”燕堂风挑眉道。
女子点头说了声嗯,接着开始自报家门,“小女子是常州林氏云溪,舍弟林云齐,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看得出眼前这谪仙般的男人绝对不是普通人,他的侍卫尚且如此厉害,更不必说他了。
听到常州林氏四个字,燕羽心中一惊,少爷刚刚要自己收手,恐怕是认出了这二人的身份。常州林氏是中原四大富商之一,其生意遍布五湖四海,在金陵和燕家铸剑山庄也有合作,得罪了这二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难怪那林云齐身手还不错,手无寸铁也能抵挡自己那么多招,原来出自常州林氏。
“金陵,燕堂风。”
那女子十分惊喜的样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燕公子,燕公子文才武略响彻江南,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人。”
燕堂风轻笑,“姑娘谬赞,堂风不敢在常州林家跟前搬文弄墨。”常州林家是大家族,誉满江南的才子自然也是出得不少,除了眼前这个叫林文齐的,之前倒是闻所未闻。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说了好半天,凌霞站的有些不耐烦,那林文齐也一副不想听他们讲话的样子,毕竟刚刚他们还是敌人,现在马上就站着有说有笑,实在过于虚伪。
燕堂风终于提出告辞,“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林姑娘。”转身之时,居然还不忘拉上凌霞一起出了客栈。
林云溪端庄的浅笑点头,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燕公子慢走。”
出了客栈,凌霞甩开燕堂风的手,站在路上不肯走,“你要出去拉我做什么,我要回去休息了。”
燕堂风虽然是谢景行的好友,可她跟他并不熟,不愿跟他多待,更何况他居然还十分轻薄的第二次见面就捏她的脸,现在还拉她的手,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这是一个礼教盛行的时代,燕堂风此举让凌霞浑身不自在。
“难道你就不想出去走走,我看这小镇挺热闹的。”燕堂风脸上噙着笑,仿佛看穿了凌霞的想法。
她明明很想出去,现在却又说不去。没错,她只是不想和他一起。
这个燕堂风虽样样都和谢景行很像,比如他们都喜着白衣,比如他们笑起来都很温暖,再比如他们还是一起名冠金陵的绝世公子。
可凌霞莫名的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直觉告诉她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真的把脑子摔坏了啊,一点点也想不起来。”燕堂风仰天叹息,又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凌霞的头,地上不是马车上,凌霞闪身一下躲开了,然后用见鬼似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后转身进了客栈。
燕堂风手还悬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放,燕羽会心的伸出拳头碰了一下自家公子的手,试图化解尴尬的场面。
“阿羽,你知道她是谁吗?”燕堂风笑着收回手。
燕羽茫然的摇头,“她不是谢二公子的丫鬟吗,公子怎么这么问。不过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她看起来十分眼熟。”这种现象是并不常见的。
燕羽果然也看出来了,燕堂风露出了个自己都没察觉的笑,而后从怀里摸出个金锁递给燕羽。
燕羽接过金锁翻看了两下,正面刻着朝阳二字,做工精美繁琐,“这不是五年前在洛阳,那个非要你背她下山的小郡主的吗,公子你怎么还留着。”语气充满不解,一个金锁而已,他以为公子早就丢了。
燕堂风把那金锁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留下了,还留了这么久。而且没想到的是,我和这金锁的主人,居然还有再见的一天。”
“公子是说在城里的画像上见的吗?”通缉朝阳郡主的告示贴满金陵城,他们日日在城中行走很难不见到。
“不是……”燕堂风扶额,“我们都见到她了,就在刚才。”
燕羽驻足,“刚才?”刚才他们从客栈出来没看到任何人。
燕堂风一时无话可说,好半晌,才一字一句道,“她就是景行现在身边那个小丫鬟……”燕堂风若不明说,恐怕燕羽这辈子也猜不出来了。
这下轮到燕羽说不出话了,站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面上露出十分明白的样子,“公子,你喜欢上她了,那个小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