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里从三个人变成了四个人,还多了一个轮椅,稍显拥挤,凌霞依然默默坐在那里,也不去问谢景行什么,她问多了也无益,不如不问。
“刚刚可有吓到你?”谢景行的声音温柔又关切,一双眼睛充满柔情,王三立马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抬眼望了望燕堂风,见他面不改色,眼睛飘到了亭子外面,便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凌霞茫然的抬头,见谢景行正看着她,飞快的避开了眼睛,“没有,从前也没少见这种场面。”只是她从来没有站在被指责位置,略略有些慌张罢了。现如今想,洛阳宫里伺候的那些小丫鬟,看着锦衣玉食,风风光光,实则应该活的十分心惊吧。
谢景行点了点头,“没有就好,以后你少一个人出来,尽量都跟在我身边,元冬赏雪会在即,咱们邀请的客人陆续都要到了,你乱闯乱撞的更容易出事,不如待在屋子里安稳。”
凌霞乖巧的点了点头,她现在依附谢景行而活着,谢景行也不会害她,她自然什么都要听他的。
交代完这些,谢景行又和燕堂风王三说了会儿话,在萧婉儿出清然先生门之前就散去了,谢景行无意让凌霞再次与萧婉儿碰面。依照萧婉儿要强的性格,凌霞很容易吃亏。
回到了玉清院,凌霞依然中规中矩的做完了她平常都做的事,帮谢景行整理了平日要看的书,整理了书案,又把书院送来盥洗好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在床上方便谢景行换用,这才替他关上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一上午虽然没干什么事,可凌霞莫名的觉得又有些累了,这感觉和苻明离开洛阳,她被王三纠缠时的感受很像。
经历了镇国王府的落败,亲眼看了那样一场大火与屠杀,她起初心里有很多的怨恨,她想替镇国王府报仇翻案,她想要纠出陷害他们的凶手。
可随着船只离洛阳越来越远,她每天坐在船舱里看着太阳升起,晚上走看见夕阳的余晖落在河面上,突然就很渴望无波无澜的生活,不想再被任何事打扰。
每天最好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她只想每天都看看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还有那些花草树木,静静的感受着他们的呼吸。
再有就是跟在谢景行身边,帮他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谢景行于她有天大的恩,她想他每天也能高高兴兴的。大家每天都高高兴兴的,这样最好了。
“公子,您又在想三年前的事了。”燕羽自回到院里,自家公子就一直拿着那块金锁片翻来覆去的看,不知看了多少回。
燕堂风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刚刚在幽篁院,景行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在眼里,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即使对方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这个东西,你找个机会还给她吧。”燕堂风突然把手中的金锁片扔到了桌子,自己也起身坐到了离桌子较远的床上。
燕羽移步到桌旁捡起了金锁,“公子从前总是念叨当年之事,如今她就在眼前,你何不自己去还。”还可以顺便说清一些事情,燕羽从小受燕棠玉耳濡目染,对有些事十分明白。
燕堂风眼神淡淡的,“不必了,燕家不能招惹这样一个人。”
燕羽沉默,燕家确实无法接纳一个姓傅的皇族女子,这是毋容置疑的,“可是公子?”燕羽还是想说些什么。
“景行会照顾好她,你今晚就去,等他们睡着以后放在她桌子上,等她醒来就会看见的。”丢了多年的东西失而复得,她虽然会起疑心,不过既然她都不记得他们了,应该也不会记得这东西是何时丢的。
燕羽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公子,西北那边有信过来,属下今天刚刚收到。”说罢燕羽毕恭毕敬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燕堂风。
燕堂风抽开信纸扫了几眼,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是像往年一样要银子的,可他现在不想立即离开栖霞书院,元冬赏雪会在即,届时洛阳会有许多人来,景行行动不便,或许有许多事他都顾及不到,他想等到这边事毕再去。
“回信给慕容章,说再晚十多天我必定亲自去一趟,今年除夕也会在西北度过。顺便写信告诉父亲萧婉儿回金陵一事,我怕父亲他老人家没收到消息。”萧婉儿和他既定亲事,如今婚期将至,她这个时候回来难不保真的是回来成亲的,他必须告诉父亲早有准备。
至于西北那边,本来派送银钱一直由燕羽负责,可慕容章马上要过寿了,按照规矩,他作为燕家下一代家主必须去这一趟。
燕羽一一记下后便出门去了,到了夜间,果然按照燕堂风的吩咐潜到了谢景行所住的玉清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树木也没有几棵,宽阔的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雪,在月光的照射下发着些微光。
燕羽拉了拉面上所覆黑巾,刚想从房梁上跳下,却见另一黑影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入了凌霞房中。燕羽眉头一皱,这栖霞书院怎么会有人偷偷去找她。那黑影先是站在屋里转了两圈察看情况,而后走到书桌旁,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放到凌霞床头便离开了。
燕羽轻轻落在地上,也走到床头察看,凌霞依然熟睡着,只是枕头旁多了一串淡蓝色的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幽幽蓝光。这就是刚刚的黑衣人留下的。
燕羽也摸出怀里的金锁片,和那串夜明珠放在一块,而后也出了门。
等燕羽也离开了,凌霞才慢慢睁开眼睛。刚刚第一个人进来之前她就察觉到了,只是她想知道有人夜闯她房间究竟想做什么,便没有睁眼。
再则,万一对方有意害她,她就是醒了大声喊叫也没有用。想不到的是,一连进来两个人,都只是放了个东西就离开了。
凌霞拿起枕头旁的夜明珠,又摸起那片金锁,在夜明珠的光辉下勉强看了看金锁的样式,上面居然写着她的封号。
这应该是从前宫里下令敕造的,所以才会刻上朝阳二字,代表她的封号。至于这串夜明珠,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和陆定尧定亲之时父王赠给陆定尧的礼物。
黑暗中凌霞淡淡叹了口气,这两样东西出现在这里,她就是没看到刚刚是何人放下的也该猜到了。陆定尧果然来了。
他这么快找到她,应该是大哥收到李大的信,然后陆定尧也就知道了。丞相府果然手眼通天,不过知道她入了谢家,这短短的时间内,把她的行踪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能半夜送东西过来。
只是他来就来,何必把这两样东西送来。既然要送,何必偷偷摸摸的,难道他是不打算和自己相见吗。
凌霞慢慢躺回床上,手里握着那串鲛珠,传闻这是东海所产,天下间仅此一件。当年陆家赠她玉佩,父王便赠陆定尧这串鲛珠,当做两家结亲的信物。
她在离开洛阳之时把玉佩还了陆定尧,早已忘记这串鲛珠的存在,陆定尧倒是记得清楚。
一夜过去,南崮山下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凌霞起床后就窝谢景行的书房里,蹲在碳火盆旁边半步也不想离开。
由于并未起风,所以谢景行让她把门窗都开着,这样他们便可以从门里窗里看到外面簌簌落下的雪花。
过了晌午,幽篁院有清然先生的小厮观风和听雨都过来了,身上带着寒气进到屋子,凌霞给二人一人倒了杯温在炉火上的热茶暖手。
二人感激的接过了,再在炉火旁暖了下身子,等到不再哆嗦了才恭敬的走到谢景行跟前请示道,“公子,洛阳今晨来了一位贵人,先生请你前去一叙,陪贵人说说话。”
听到洛阳二字,凌霞本能的挪了挪炭盆旁的脚,谢景行也把视线从手中的古籍上移开,先是看了看凌霞,见她瞪着碳火出神,这才和蔼的望向观风听雨小厮二人道,“不知是哪位贵人?”下给洛阳的帖子不在少数,不知道是何人到来,先生居然会请他前去。
听雨恭敬答道,“是洛阳丞相府的公子,陆定尧陆公子。”
谢景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陆定尧此人他早有耳闻,出身显赫,又博学多才见多识广,是不了多见的一位少年良才。
从前虽然与他素未谋面,可先生总是把他们做比较,总希望他们有机会可以见面真的比一比,他一直也想看看这位惊艳洛阳的少年贵公子是什么样。
今年是先生第一次给他下帖,想不到真的来了。
“既是如此,那我收拾一下就过去吧。”谢景行看向凌霞,不知道她是否要过去。
凌霞并未察觉到谢景行的视线,而是拿起不知何时到了手中的铁钎去戳盆子里的木炭,腾起缕缕轻烟。
“凌霞?你可要随我同去?”谢景行再次问道。
凌霞偏头看了看门外不停飘落的雪花,白茫茫的忘不见头。“天太冷了,我不想出门,就请二位带我家公子过去吧,我不去了。”
观风好奇的望向谢景行那边,谢景行朝他点了点头,观风不再多问,和听雨迅速帮谢景行准备了御寒的衣物,凌霞也起身帮忙,亲自帮他装了暖壶,用锦囊装了让他捧在手里。
“公子早些回来。”凌霞淡淡的对谢景行道。
谢景行眼含深意的点了点头,凌霞不愿同去,他心里有大致的推断,从前她和这位陆公子定是相识。一个人相府公子,一个是王府郡主,同样尊贵的身份,来往必定少不了。
而看她果断回避的态度,她和这位陆公子从前的关系必不会太好,所以才要躲着。看来接下来这十多天,有陆定尧在的地方就一定不能让她出去了。
谢景行被观风听雨推着玉清院,凌霞就成了一个人,没人看着,她便从身上带着的香囊里取出昨天半夜潜入她房间的人送来的东西。
这串鲛珠是她和陆定尧定亲的信物,所以她很清楚这是哪里来的,唯有这金锁她怎么也想不起是何时送给陆定尧的。
还有昨晚,来的会不会就是陆定尧呢,凌霞握着手里的东西再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