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果然有几名裁缝铺子来的绣娘到院子里为凌霞量身。
喜服是早就绣制好的,现在只需要比着凌霞的身段裁出来,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身高体貌都差不多,所以裁缝铺子会提前预备很多绣制好的面料,赶上哪家临时需要的,只需要稍作修改就可以使用。
绣娘量完就匆匆走了,裁好还要拿过来给凌霞试穿,若是凌霞不满意还要改,婚期在即他们不敢多耽误半分,一切都按部就班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整个清风明月庄都忽然忙碌起来,凌霞走出院子,到处都是正在洒扫的仆役丫鬟,还有一批专门挂红绸的,从房梁到树梢再到院门口的小狮子,无不挂起了崭新的大红绸缎,看起来喜气洋洋的。
凌霞忍不住被这种氛围所感染,她从前在洛阳也参加过婚宴,不过都是跟着父王去走个过场,去得最晚走得最早,她每次连别人院子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走了,更别说去感受别人的大喜之日的氛围了。
想不到她第一次感受这种氛围就是自己成婚,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成婚。
她住在他们燕家的庄子里等着嫁给燕堂风,连嫁妆都是燕堂风替她准备的,她这边既无父母亲眷观礼,也无闺阁密友来访,说来也真是可笑。
可说来说去,终究是要嫁人了,她想告诉父王,让他在泉下安息。
“红蓼去找个人问一下,这附近可有什么香火鼎盛的寺庙。”她想过去一下,找个高僧为父王立个牌位,然后亲口告诉他她要成婚了这个好消息。
红蓼本来跟在凌霞身后左瞧右看的,突然听到她吩咐,还愣了一下,“姑娘找寺庙干什么,要过去祈福吗?”
凌霞点点头,“家父和家母早亡,我想去为他们立个牌位。”
“江宁有一座宏觉寺,享誉盛名,我陪你去吧。”燕堂风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凌霞吓了一跳。
“你不是忙去了吗,忙完了?”吃过午饭没多久燕堂风就出去了,没在凌霞那里久留。
凌霞一个人等着绣娘走了以后才带着红蓼出来溜达,刚准备找个寺庙自己去一趟,燕堂风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了。
燕家清风明月庄位于玄武,离江宁有很长一段距离,凌霞有些犹豫,“会不会太远了”,燕堂风那么忙,没有必要陪她跑这一趟。”要不我带着红蓼去吧,你有什么事就去忙,不必管我。“
燕堂风强势的上前握住凌霞的手,“你的事才是大事,我们骑马去,天黑前一定能赶回来,红蓼陪着你去我也不放心。”
这话说的,凌霞偷偷瞟了一眼红蓼,怕她难过,还好红蓼是个心大的,只说了句“那我回去帮忙清点姑娘的嫁妆。”就转身走了,她也不是没事可干。
燕堂风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慕容朗属下的妹妹,很会看眼色。
出了清风明月庄,凌霞和燕堂风一人一马,快马加鞭到了燕堂风说的宏觉寺,由于是七月盛夏,又是午后,香火比较清冷,燕堂风拿出拜帖,很顺利就见到了宏觉寺的住持方丈。
这位住持方丈听闻是位高僧,最擅长于为人解签相面算命,经常有各地的权贵千里迢迢赶来只求大师一签。知道了他们的来意,方丈爽快的答应了,从大殿的背后颤颤巍巍的拿出了一块装裱好的紫檀木牌位,刻好字就可以直接供上了。
这位高僧今年已年过八旬,胡须白得如同冬天的雪花,眼睛也眯成一条缝,凌霞甚至怀疑他到底能不能看见他们。
“今日二位贵人同时贵足踏贱地,不知老僧是否有这个荣幸为二位各解一卦。”
凌霞和燕堂风相视一笑,他们向来不信算命演卦这些东西的,一个人的命将如何,始终要靠自己掌握。
可这位高僧听说往日从不主动给人卜卦,今日主动开口,他们也不好拒绝。
燕堂风撩衣坐到老和尚下手的椅子上,主动写了他和凌霞的生辰八字到桌子上现成的黄纸上面,凌霞则立于他身后,“还请高僧赐卦。”燕堂风抬手请道。
老和尚颤颤巍巍拿起黄纸,只略瞟一眼,就神色复杂的放了下去。
“二位佳偶天成,必能相互扶持,同进同退,只是这……”老和尚面露犹豫,不知道下面的话当讲不当讲。
“高僧既然诚信为我二人算卦,又何必犹豫不敢直言,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燕堂风安慰老和尚道。
老和尚颤颤巍巍开始解卦,“郡主出身皇族,本已是尊贵无比,可又天生凤命,两贵相极必有一害,郡主承受得住,可你周围的人却承受不住,所以这一生注定会损家累子,孤老一生。凤凰虽好,却是只孤凤,泣血飞翔,外荣内伤,反不如凡鸟。”
“郡主?”凌霞听见他这个称呼微微有些吃惊,“你知道我的身份?而且如果你知道的话,应该当知我现在已经不是郡主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老和尚听了凌霞这话并不赞同,反而还摇了摇头,“一日是皇朝的郡主,一生都是皇朝的郡主,这也是郡主的命。”
“听高僧所言,凌霞会被恢复爵位?从此不再流亡?”听老和尚说到凌霞,燕堂风的兴致倒是起来了。
“孤凤天上飞,遇桐枝则落,郡主从未流亡,只是从一棵桐木飞到另一棵桐木上。”
“那他的如何?”凌霞看了看燕堂风,这老和尚把她的命批得如此不好,那燕堂风的呢,到底又如何。
“这。”老和尚皱紧了眉头,欲言又止,看了看凌霞,又看了看燕堂风,想说又不好开口的样子。
凌霞很快明白过来,轻笑道,“我先去篆刻排位,在前方大殿等你们。”
燕堂风点了点头。
等到凌霞走远,老僧这才摇头叹惜,从身后的书架找出好几本面皮泛黄的书反复翻看,等到燕堂风都有些困倦了,这才合上所有的书,缓缓道,“公子的前路,并不明朗。”
燕堂风挑了挑眉,这并未让他感到意外,他一个前朝后人,密谋天下,前途难道还有什么光明一说。
“如果我没算错,公子在不久的将来,就会喜获麟儿,这也算一件好事,是公子命里一个转机,若这孩子好,那公子的运势也会跟着有所转变,但是能变成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若这孩子不好。”老和尚又停了嘴边的话。
燕堂风神色不明,“高僧不必吞吐,燕堂风七尺男儿,不过几句批命之言,我还受得住。”
老和尚这才开口,“若这孩子不好,公子前景将会非常不明,所以,还望公子珍重。”老和尚终究还是没说出什么太严重的话来,并且说完这几句就不再开口,反倒问起了别的事。
燕堂风也没放在心上,有很多事,不是听几个算命先生多算几回命就可以决定的,他始终相信,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二人说了会儿话便一起到了前殿,凌霞已经刻好了排位,在寺中小沙弥的引导下供到了大殿后方的一间清静小屋里。
燕堂风也过去上了一炷香,长立牌位跟前,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霞见他发怔,便过去碰了碰他的手,“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高僧又说什么难听的话了?”凌霞的语气带着几分调笑,刚才那和尚说话着实不太好听,任是任何人听了都不太舒服,更何况燕堂风前有所谋大事,后有他们即将成亲。
燕堂风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颇为严肃的道,“我只是在心里跟岳丈说话,告诉他以后你就是咱们燕家的媳妇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让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安息。”
凌霞哦了一声,“那你还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没有咱们可以启程回去了。”外面天色已经变暗,回去太晚,唯恐家里那群人会担心。
燕堂风点了点头,二人愉快的相携出了宏觉寺。
回到清风明月庄,果然已经是掌灯之时,二人匆匆用了些热粥小菜,各自休息下了,第二天燕堂风还有事要忙,凌霞也有些杂七杂八的事务要处理。
七月初七很快便到了,一大早,燕堂风带着凌霞又去了一趟宏觉寺,这次是带凌霞去告慰父母,毕竟过了今天,凌霞就是燕家妇人了。
回到清风明月庄以后已是晌午,由于这场婚礼的特殊性,他们并没有急着为凌霞梳洗打扮,而是在他们回去的第一时间,就让他们去会客厅见一些重要的客人。
来通报的是燕羽,最近他一直忙前忙后,凌霞很少能看见他。可今天这么大的日子,他居然会闲下来给他们传话,可见来人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吧。
凌霞心中有些忐忑,去的路上一直感觉心烦意乱,她并不觉得接下来见到的客人是来恭贺她和燕堂风的。
见凌霞表情有异,燕堂风直接驻足,也拉住了神游的凌霞,“夫人似有心事?”
凌霞垂眸,轻笑,“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怎么会。”
“如果待会儿见到的人让你不那么开心呢?你会做什么?”
凌霞无所谓的摇了摇头,其实她心里确实有一点预感了,待会儿要见到的人,应该是她想放下的过去吧,所以她才会如此不安。“没事的,倒是你,不怕待会儿见到的人?”
“不怕,不管来的是来谁,都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才是最重要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有一束光透过屋檐打在燕堂风脸上,凌霞仰着头,看着燕堂风温和的笑颜,突然也放松下来。
是啊,今天是她和燕堂风人生最重要的一天。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他们的命运都会紧紧相连,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走吧,夫君,让我们去会会今天的客人。”凌霞明媚一下,拉起燕堂风就往前走。
夫君两字,甚得燕堂风心,以至于到了正厅,见到了厅中密密麻麻的十多位客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打在牵手走进来的即将结为新婚夫妇的二人,嘴角还是噙着笑意,丝毫没有心情被打扰的烦闷。
“这位就是,咱们的新郡马?”坐在靠近右手边主位的一个年轻男子率先开口道。
燕堂风朝那人看去,同是年轻的面庞,那人更带了几分高傲与不羁。还没等他开口询问说话之人身份,就被早已起身的燕镇南拉到了众人跟前,“这正是小儿堂风。”
一旁的凌霞早已怔住了,眼睛里多了些雾气,木然的被燕镇南拉着走了几步,视线却一直没离开和燕镇南一起坐在最上手的身着月白衣袍的青年男子身上。
“大,大哥,你们怎么会来的。”凌霞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嘴里只喃喃出这句话。
燕堂风快速扫视了大厅围坐的人,除了几个月前在洛阳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傅凌微,还有许多个不认识的青年男子,里面就包括了开始跟他说话那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