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不要再叫那个名字,我现在叫,傅凌霞。”凌霞坚定的望向傅凌微道。
“朝……妹妹。”傅凌微终究还是妥协了,“是傅家对不起你。”说完这句,傅凌微便面色沉重的坐下,不再开口。
傅凌微不说话,傅家其余众人自然也不敢出声,整个大厅一时静的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听见。
“凌霞虽来自洛阳,可前尘往事早已烬灭,望诸位以后不要再提起,谢过诸位了!”说到此处,凌霞对着众人俯身一拜。
此时燕家的客人终于也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面容出尘,眼神坚定的女子,竟是先镇国王唯一的女儿。
一时之间既为燕家当年敢贸然收留朝廷罪人而十分吃惊,又为眼前这个命运悲剧的女子感到可叹可悲。
可今日是两个年轻人的大喜之日,气氛实在不宜过于沉痛,于是身为主婚人的谢辽摸着胡子站了起来。
“既然事情已经说开了,我们就进入正题吧,时辰快要到了,还请二位新人各自回屋准备,诸位宾客也随老夫前去结亲的喜堂入座观礼吧!”
众宾客互相点了点头,口中纷纷称是。
而凌霞则是暂别燕堂风,被早就在一旁等的很不耐烦的燕堂玉带回了她居住的院子。
红蓼和喜娘等人早就在那里等着了,待到凌霞一进屋,马上把她按进了浴桶里。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凌霞总算被盖上了大红色喜帕,眼前一片红彤彤的,周围丫鬟婆子道喜的声音不绝于耳。
“大嫂,你终于成我们燕家人啦。”虽然看不见人,可这里能叫凌霞一声大嫂的只有燕棠玉。
凌霞精准的抓了抓一旁站着的燕棠玉的手。
“嫂子别紧张,嘻嘻。”
凌霞莞尔,她没什么可紧张的,和燕堂风能走到今天这步,大概就是命,既是她的命,那她就要笑着,十分清醒的面对,丝毫没有紧张的道理。
“我不紧张,倒是你,和阿羽成婚的时候可千万别紧张。”
听到此话,周围小丫鬟都捂着嘴偷笑,自家小姐和燕羽的事整个燕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知。虽然老夫人还没点头,可老爷夫人却是默许的。
“谢谢嫂子……嘿嘿……”燕棠玉从不介意他人说起她和燕羽的事,有时甚至特别爱听,希望别人多说。尤其是在祖母跟前,他们说的多了,祖母的耳根子或许就软了,或许就同意他们的事了。
“我有一物想相赠嫂子。”燕棠玉招了招手,她院子里伺候你丫鬟便托着一盘锦帕盖着的东西走了进来。
凌霞不知是何物,探了探头,不解的望向燕棠玉。“是什么东西?”
燕棠玉只是轻笑,自顾揭开那锦帕,木制的托盘里躺着一根金镶翡翠的长簪子,这金是黑金,通体古朴,翡翠被雕饰成简单的云纹,与金簪混为一体,做工十分的精巧。
“嫂子不要小看这个东西,虽然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却是燕家代代相传的宝贝,传闻它可以打开燕家先祖的藏宝图!”说这句话时,燕棠玉附身于凌霞耳边,声音又十分的低,加之屋外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所以除了她二人,根本没有其他人听到。
“不知玉儿相赠此物有何用意?”凌霞满眼的疑惑,她更不知道,这种据说能打开藏宝图的东西,燕家又怎么会传给燕家的女子,还被棠玉又这样随随便便的拿出来送给她。
燕棠玉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嫂子莫怪,是祖母让我拿给你的,她自己不好当众赐物,若是单独叫你,大哥又必定询问,所以才让我给你送来。如此嫂子既知此物的重要性,又可免引起大哥的注意。”
凌霞听闻此话,更加疑惑了,她不知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又为何不能让燕堂风知道。
可惜还没来得及多问,迎亲的人便来敲门了,热闹的慌乱之中,凌霞察觉一只手将那簪子插在了她发髻之中,瞬间隐藏在满头的金银翠饰里。
而后,她被盖上鸳鸯戏水红盖头,被红廖搀扶着走到了屋外,又被傅凌丛屋外背到了成婚的大厅,最后被傅凌微牵着手亲自交到了另一双手里。
凌霞知道,那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是燕堂风的。
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三礼之后,她和燕堂风正式结拜为夫妇。
伴随着众宾客的贺喜之声,她被簇拥着入了洞房。坐在洒满花生核桃的大红绣龙凤呈祥的床单上,一对大红喜蜡熊熊燃烧,不断窜动的火焰与屋里摆着的金银玉器交相辉映,十分的光彩照人。
今天之前,她历经繁华,又饱受沧桑。今天以后,路亦崎岖,坎坷难行。
可若有身旁之人相伴,她什么也不怕。正可谓:
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秋水银堂鸳鸯比翼,天风玉宇鸾凤和声。
紫箫吹月翔丹凤,翠袖临风舞彩鸾。
不管将来如何,她与燕堂风能有此刻,今生应无憾。
“请公子揭开喜帕,从此与夫人举案齐眉,风华绝代万年长。”那喜娘说了许多吉祥话,凌霞都懒得听,只想着这盖头盖着实在有些闷热,她也盼着能早点把这东西揭下来。
谁知燕堂风好像并不着急,把下人屏退以后,慢悠悠的在凌霞身边坐了下来,不知道在干什么,半晌没有说话。
屋外的热闹与屋里的寂静瞬间形成强烈的对比,凌霞沉默了一会儿,终究忍不住先开口了。她觉得就算是成婚,她和燕堂风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家都挺熟的。
“堂风,我可以把这个拿开吗?”凌霞说着就要自己伸手去抓。
谁知手刚伸了一半,便被抓住了,“等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燕堂风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并没有新婚的欣喜,也没有什么疲惫的感觉,仿佛这就是他们平凡的一天罢了。
“你说吧。”其实凌霞也十分冷静。
“其实,我十分害怕。”又过了半晌,燕堂风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讲出的这句话。
凌霞其实很明白他的顾虑,他们这样的身份,此生注定不会好过。
凌霞低了低头,深吸一口气,眼疾手快的自己把头上的盖头扯了下来,眼前瞬间明亮起来,不顾燕堂风有些惊讶的神色,凌霞先打量了一下四周,雕花的金丝绣山河锦绣图屏风立于屋中央,两边一边是书架,一边是书案,有许多文玩玉器,虽然也很趁这间卧房,可是一看就知道是新加的,很看的出来燕堂风平日在卧房的活动是在干些什么。
“你有什么可怕的,你三年前敢救我,今天敢娶我,现在才说害怕,会不会太晚了点。”凌霞流氓似的突然扣住燕堂风的下巴说道,“再说了,咱们已经拜堂成亲了,你现在是我的人,说这些一点用也没有。”
说完凌霞咧嘴笑了笑,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都走到这一步了,她不想再去顾虑其他任何东西,就想要开心,哪怕只有这么一晚。
“燕大公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就算燕大公子是誉绝江南的美人,也不至于一点世俗的欲望都没有吧,看见我这样一个貌若娇花的新娘,难道就一点也不心动吗?”
因为拜堂前凌霞的那番话,本来有点不太高兴的燕堂风被凌霞这一举动搞得瞬间破功了。他面上恢复了笑颜,反手将凌霞扯进了怀里一把抱住,刚想说点什么,就见面前一个黑影重重的掉在地上。
燕羽满脸严肃的从地上爬起来,又警惕了巡视了一下四周,语气淡定的道,“公子,此处没有危险,属下先告退了。”说完飞快的从窗户逃了出去,而后就听见燕棠玉在屋外的大呼小叫。“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是叫你……”
伴随着追打声,燕羽和燕棠玉的声音越来越小,逐渐的听不见了。凌霞与燕堂风对视一眼,同时笑出了声。
燕羽如此老实谨慎的一个人,也就是在燕家,和棠玉待在一起时,才会干出这许多荒唐离谱的事情来。
“堂风。”凌霞主动抓住了燕堂风的手握住,燕堂风的手很好看,手指细长红润,指节分明,手心也没有任何使用兵器而造成的老茧,毕竟有燕羽在,他常年除了拿扇子,很少有需要自己亲自动手的时候。
“咱们是夫妻,既然你选择了我,那不管将来际遇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身边,你也不必担心不能护着我。”说到这里,凌霞停顿了一下,燕堂风的面色也再次严肃了起来。
“生在帝王之家,有些事是上天早有注定的。若没有镇国王府的冤案,若没有燕家在江宁的潜伏,若我没有去谢家,若你在栖霞书院不愿救我,若你不是你,若我不是我,都没有咱们的今天。我很相信缘分,也相信老天爷让我们走在一起,是有他的道理的,不管前路如何,傅凌霞都和你一起走。”
话语内容慷慨激昂,可语气却十分平淡,燕堂风看着自己眼前大红喜袍,娇艳胜雪的小新娘,正不停的给自己说些安慰的话,突然就感觉自己刚才的矫情很好笑。
人生苦短,喜乐今朝,她的夫人历经沧桑尚且如何豁达,有她的陪伴,就算他的身上有万钧重担,又有何惧。
“夫人。”燕堂风忽然这样叫了一声。
凌霞先是愣了一下,这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应了一声,“夫君。”
一切的一切,此时无声胜有声。
洞房中一对高大的龙凤红烛依然再熊熊燃烧,可喜床上的帐曼却一层又一层的放了下来。
鸳鸯夜月铺金帐,
孔雀春风软玉屏。
鸾凤双栖桃花岸,
莺燕对舞艳阳天。
天将亮未亮之际,凌霞忽然浑身冷汗的醒了过来,新婚之夜,她居然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她看到一个孩子正不停的哭泣,而燕堂风则怜悯的看着那孩子,想伸手去抱,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忍住了。而后又来到一场丧礼,这次她看见燕堂风双目紧闭,满面悲痛。棺材里躺的虽然不是他,却好似是他十分要紧的亲人,朋友。凌霞想仔细看看到底是谁死了,可刚走近棺材,却又马上被拉到新的梦境。无助的呐喊,满地的战棋,还有暗红的土地,她看见燕堂风身中数箭躺在地上,她急急忙忙想去抱他,却被不知道哪里出来的一个人影一把推开。
这次凌霞看得十分清楚,推开她的是一个浓眉星目的男子,白发垂腰,穿着一身白衣,套着青色的褂子。恶狠狠的盯着她,一张薄唇紧抿,张口的弧度极为好看,只说了两个字,“滚开。”
不管哪个场景,总有浓重的悲伤一直环绕着她,尤其是那男子出现以后,竟带着燕堂风一起飞下了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只留给她一个抓不住的背影以及漫无边际的心痛。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凌霞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凝视了一会儿燕堂风的脸,他睡得静谧而安稳,白净的面庞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芒。
不过也还好是个梦,恐是她最近忧思过重,所以才会心神憔悴梦到这些来。凌霞不愿去深思梦境里的东西,便挨着燕堂风的肩膀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