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没睡多久,凌霞忽然又被一种强烈的心慌弄得醒了过来,此时她再也无法安然的入睡,看了一眼身旁燕堂风静谧的睡容,凌霞微微叹了口气,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又披了衣服走到了院中。
今晚的月亮,特别的圆,美中不足的是,旁边有一团巨大的乌云,并且在不停的朝月亮的方向靠近,眼看就要把乌云盖住了。
凌霞还是不舒服,于是又往院子外面走,想走到燕家山庄中央的小花园那边去,那里有一片巨大的荷塘,最近正开满了粉色的荷花,她很喜欢那里的香气,她想去闻一闻,自己可能会感觉舒服一点。
谁知道没走两步,忽然感觉脑后一凉,忽然就瘫软在地上。
等再次睁眼,竟然已经到了一个佛堂之中。这佛堂极大,面对大门的墙上挂了一副般若波罗蜜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一个女子的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出现,并且不停的念经。凌霞既看不到这女子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是谁,为何要在这里念经,她只觉得自己头疼。
“傅凌朝,你身怀龙子,本是极富贵之命,可你同燕堂风的缘分,却就此断了。”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你是谁?为何不出来说话?”凌霞大声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燕堂风皇帝都未做,就有了两个相同运势的龙子,自己这条命还怎么留得住呢。可若没有这龙子,燕家只会倾塌得更快,人间疾苦,可悲可叹……”
这话说的越来越奇怪,凌霞听了十分的害怕。她本不是迷信之人,可此刻这些话却深深的扎根在她心中,挥之不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那声音又答,“想知道我是谁,那三日之后,再来宏觉寺见一见你父亲吧。”
“你是谁?”凌霞猛地一下坐起身来,浑身大汗,燕堂风也被惊醒,见凌霞神色有异,连忙去拍她的背。
“怎么了?”燕堂风温和的问道。
凌霞先是瞪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帐顶,确认自己应该从未出门,刚刚的一切都是梦,这才缓缓躺下,一下抱住了燕堂风的腰,“做噩梦了。”
“什么噩梦?”燕堂风轻轻抚摸凌霞的头发。
“没什么。”凌霞这个梦不详,她不想说出来让燕堂风也不高兴。
“三天后,我想自己去一趟宏觉寺。”凌霞轻轻说道。
“好。”燕堂风没有多想。直接答应了她。
这一醒,离天亮就快了,二人相互依偎着说了会儿话,红蓼的敲门声很快就响起来了。
凌霞从噩梦里醒来,一直十分的不适,可还是强忍着,先是给急匆匆跑来的燕棠玉和燕羽发了新人的吉祥红包,又和燕堂风去给燕老妇人请安,还给燕镇南夫妇奉了茶。
午时以后,在燕镇南的主持下,傅凌霞三个字被正式加在了燕家的族谱上,同时还有傅凌微一行人以及参加婚礼的多位于德高望重的长辈的见证。
待到事毕,傅凌微提出了启程回京,凌霞并未挽留,而是带着燕堂风,亲自把人送到了江宁城外。
临行之前,傅凌微单独找凌霞说话。连傅凌丛都没能跟上来。
“大哥,您还有什么事吗。”凌霞以为,傅凌微想说的话·早已在路上说完了,想不到临走前他还是有话要单独对她说。
傅凌微面色凝重,并不如平常那样和颜悦色,“妹妹可知,燕家的真实身份。”
凌霞抬头,微微有些惊讶的凌微的脸,见他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悲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哥何意?”
傅凌微见凌霞一副平静的模样,心里的忧愁反而挥散了几分,“今日我们的对话,不要透露与任何人,包括燕堂风。”傅凌微抬手摸了摸凌霞的后脑勺,仿佛她还是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妹妹。
凌霞见状乖巧的点了点头。
傅凌微才艰难的开口接着说道,“大历,撑不了几年了。”
凌霞低下了头,听自己的太子哥哥亲口说出这句话,她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沉重,她的夫君正在谋求天下,而她也曾许下诺言与他不离不弃,傅景渊当不成皇帝无所谓,他该死,可太子哥哥何罪。
“大哥...”凌霞刚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
傅凌微见她为难模样,便把话接了过去,“你也不必太过在意,只要百姓安居乐业,这天下,谁当皇帝又不一样呢。况且傅家曾为燕家臣子,几百年前从燕家手中窃国,现如今,该到还的时候了,只是恰好,可能就要从咱们兄妹手里还罢了。”
“大哥,其实...”凌霞再次欲言又止。
“你不必多言,父王这十年来在大历横征暴敛,早就搞得民不聊生。北狄西戎对咱们虎视眈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边关暴乱时有发生,要不是慕家军镇守,恐怕嘉峪关早就不在大历版图了,可即便是这样,父王还是不知道慰劳臣子心,每年在王宫大兴土木,拨出去的军费寥寥无几,嘉峪关苦寒,每年十万两军费,哪里够养活几十万人的,所以燕家能得慕容章的忠心一点也不奇怪。”
凌霞屏气凝神,一双眼睛盯着傅凌微嘴巴一开一合的讲话再没移动,待到傅凌微又分析了许多,这才缓缓开口道,“大哥原来,什么都知道了。”
原来燕家的一举一动皆在朝廷眼里么,那朝廷为何不动燕家,凌霞不明白。
“你想太多,父王其实并不知道。东宫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所以才能尽知天下事,可很多东西,大哥不能说,不然我自己都难以自保。”说到这里,傅凌微苦涩的笑了一下,又有谁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为了保全自己和弟弟在王宫的生存,究竟是如何的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又是如何的苦心孤诣只为护身边人周全。
“你现在的选择,比大哥多。”傅凌微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凌霞不悦,可他还是思忖片刻说了出来。“牢牢的抓住燕堂风,就算大哥求你最后一件事,倘若将来燕堂风得了天下,那继承他位置的,只能是你和他的儿子,这样我们既还了当年欠燕家的债,也不算将祖上的江山丢了,就当是可怜大哥这个永远当不了皇帝的太子吧。”
凌霞闻言皱紧了眉头,听了傅凌微的话,好半天张不了嘴,以至于后面是怎么晕乎乎的和傅家一行人拜别,又是怎么被燕堂风带回了家,最后又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
只是等到她再次醒来之时,已是夜半子时了。
燕堂风并未上床,而是坐在案几旁查看书信,察觉到凌霞醒来,他快步走到了床边,自然的握住了凌霞放在被子表面的双手。
“饿了吧,我叫红蓼送饭过来。”燕堂风对她永远都是这么温暖,贴心。
凌霞抿嘴笑了笑,她的头还是很晕,并且全无胃口,可燕堂风这一看就是专着她醒来吃饭的,所以还是点了点头。
红蓼动作很快,送来的都是凌霞平常爱吃的小菜。可胃口不佳,凌霞再怎么不想辜负燕堂风的一片好意也吃不了几口,最后还是燕堂风拿了勺子亲自喂她,才勉强让她喝下去了一小碗百合莲子粥。
吃过饭以后,燕棠玉拖着燕羽也来坐了一会儿,虽然凌霞很累很困,可依然努力同燕棠玉说了许久的话。
灯火通明的卧室,燕羽难得坐在燕堂风对面,附在燕堂风耳边不知在说些什么,听得燕堂风时而神情肃穆,时而又莞尔一笑。
要是平常,燕羽是坚决不肯坐的,也是在现在这种除了红蓼绝不可能有其他人来的情况下,他才肯在燕棠玉的万般撒娇下坐了下来。
燕棠玉一直叽叽喳喳的,说到凌霞都打了好几次哈欠了,才在燕堂风的眼神示意下,带着燕羽依依不舍的离开了。
关门前还对着燕堂风做了个鬼脸,直呼大哥是小气鬼。从前燕堂风未成亲时,她就是睡在他房间一晚也无妨的,现在娶了嫂子了,毕竟是不一样了。
出门以后,又在门口小站了一会儿,直到屋里熄了灯,也不再有说话声,才拉着燕羽慢吞吞的朝自己院子里走去。
“阿羽,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开心。”燕棠玉用力的握着燕羽的手一边走路一边开心的道。
燕羽嗯了一声,他知道,不开心也不能在少爷眼神示意她好几次了也舍不得离开。
“从前这燕家,只有咱们三个。可我跟你是一起的,大哥虽然跟咱们也很亲近,可我总觉得他眼睛里有解不开的愁绪,尤其是每次有不知道哪里的人来找他以后,他好几天都不高兴的样子。”
燕羽愣住,她说的应该是慕容朗他们吧,慕容朗轻易不离开嘉峪关,若是来了,多半是来要军费的……
边关几十万慕家军,每年都要消耗数不清的钱财银两,还要谨防被朝廷发现,除了这些,还总有其他燕家旧臣时不时就要与燕家联络以表忠心。
少爷从未有一天轻松过,不过是十多岁的少年,身上背负着复国这样重一幅担子,他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阿羽。”燕棠玉继续说道,“看的出来,大哥真的很爱嫂子,自从认识嫂子,大哥脸上笑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关键的是,嫂子也很爱大哥!”
说到激动之处,燕棠玉停驻了脚步,突然转身抱住了燕羽,还把自己的头紧紧埋在燕羽怀里。
燕羽陷入这被自己十分习惯可仍然吓一跳的温暖拥抱弄的懵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拍了拍燕棠玉的背,说了声“乖,这里离老夫人院子很近,你好好站着。”
燕棠玉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她也不是没看到过。”
燕羽又摸了摸燕棠玉的头,道,“被她看到受罚的可不是我,是你。”
燕老妇人不愿燕棠玉和燕羽在一起,可她从不打罚燕羽,只愿治这段她不看好的感情的根源,那就是燕棠玉。
可惜的是燕棠玉屡教不改,屡教屡犯,从五岁第一次因为跟燕羽太过亲近被罚,至今十多岁了,除非燕羽或者燕老妇人不在家,否则每个月是逃不了几次跪祠堂,抄经书的。
“我们以后也要像大哥大嫂一样,永远爱着对方,永远在一起,好嘛?”燕棠玉抬头望着燕羽的脸,可双臂依然没有从燕羽腰间离开。
燕羽无奈,只好点了点头,反正除了燕棠玉,他也没有注意过任何姑娘,就算老夫人不让他娶棠玉,他也不会娶其他人。
所以燕棠玉提的这些要求,他从来都是点头答应,从小到大,已经不知道答应有多少了。
“那我们也会像大哥大嫂一样幸福吗?我们以后,四个人秉烛夜谈,对酒当歌,还要生好多好多!……”燕棠玉话还没说完,就被燕羽捂住了嘴。
若燕棠玉想要简单幸福的生活,那最合理的应该是如同寻常百姓一样,平平淡淡过完一生,可此生生在燕家,早已注定他们的生活无法平淡了。可是江宁的平静生活到底还能维持多久,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贺文盛和慕容朗越来越频繁的在江宁出现,说明朝廷内部的动荡加深了。
燕家暴露在世人面前,搬去嘉峪关,或许只是顷刻的事,根本容不得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妥当。所以现在对于燕羽来说,能让燕棠玉开心一天是一天吧,往后,让她郁闷不开心的日子应该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