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噩耗如同晴天霹雳,将她整个人都撕裂了。她抱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小衣服,整夜整夜的哭泣,恨不得死了同她的孩子一起去,在另一个世界里母子相逢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受苦。
偶尔她不哭了,走出园子散步,却听见三姨太的歌声和佟福贵的笑声。她的心里就恨,深深的恨。恨她孩子狠心的爹,他到底怎么能笑的出来?那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啊。
或许,他根本不希望那个孩子出生吧。
毕竟她临盆那日,正好是三姨太章月娥的生辰,她疼的死去活来,在床上打滚,让丫鬟去告知他,可是丫鬟带回的消息却是:老爷在三姨太的生辰宴上喝多了酒已经睡下了,三姨太不准任何人打扰。
她只好让她的嬷嬷去请稳婆,熬了一整夜,流干了眼泪,才生下她的宝宝。
她将宝宝抱在怀里,轻轻的拍着,摇了摇头。她真傻,他怎么会来呢?
她永远忘不掉,成亲那天的洞房花烛夜,他喝的烂醉,她吓的浑身颤抖,手脚发软。而他毫不怜惜的骂了一句扫兴,然后直接睡去。第二天更是请了嬷嬷来,说是教她如何为人妇。
她羞愧的抬不起头,而他却是得意的笑了。
他应该是讨厌她的吧,他总说自己装模做样摆大小姐的架子。可是每次哥哥来,他又一副对她关怀备至的样子。他和哥哥有什么约定吧,才会娶她,给她种种锦衣玉食。
哥哥总是会来这里,说是探望她,却连一杯茶都不喝就和佟福贵去了书房。
佟府就像个囚笼,将她捆绑的无法呼吸。却又在她快窒息的时候给了她一线希望,这个孩子,是她的命。
现在这个孩子也没了,她的命根子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就这么任由自己去哭,去哀悼,甚至等着自己的死期来临,让她得以脱离苦海与她的孩子团聚。
忽然有一天佟福贵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神秘的跟她说,或许她还能再见那孩子一面,于是带她去了九字玲珑阁。真是天下无奇不有。她真的见到了她的孩子,她的命,她的未来,她的一切。
足够了!她从此沉迷于此,宁愿长睡不醒。
直到有一天,她哥哥姜如海忽然来到她的园子,看着她这幅奄奄一息的样子,当场将佟福贵狠狠骂了一顿。佟福贵这才忙不迭地去请了常百草,常百草医术高超,每次只要施针必然能将她从梦中惊醒,拖回这个牢笼般的现实。
一次次梦醒,现实一次次的将她刺的体无完肤。
她好累,好痛苦,好像干脆就这么死掉算了。可是常百草的徒弟却告诉她一切或许都能挽回。
那个少年的话在她心中反复回荡,如利刃一般刮掉了她心中的腐肉。让她想要努力振作一次,以前她逆来顺受,一味躲避,不曾争取过任何东西。或许这次她振作起来,努力和佟福贵沟通一下,他们的关系还能缓和,若是能让佟福贵向善,不再造罪业,或许她和她那苦命的孩儿真的还能再续母子缘分。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还未见到佟福贵就先见到了章月娥,她穿着一身杏黄低胸儒裙,仪态万千的在她身边出现,居然说她像贼。
忍耐吧,章月娥出身乐坊,不懂规矩也不是有心的。姜晓菀心里暗暗的安慰着自己,脸上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看着章月娥说道:
“三姨太近来可好?我身体抱恙,大家少有走动,自然是生疏了。我来找老爷,就不陪三姨太聊天了。”
说罢快走两步,进了书房,心里方才抒出一口气。
章月娥看着姜晓菀消失在书房后的身影,眼中泛起一丝戾气,恨恨道:
“什么玩意,怎么没哭死在沁心园。不好好的呆在园子里做她的活死人,还出来碍人眼干嘛?”
章月娥身边的侍女见她说的恶毒,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道:“三太太小声些吧,大太太在里面听的到的。”
不说还好,侍女这么一说,章月娥袖子一挥,眼睛一瞪叉腰道:
“听到又怎么样?我还怕她不成?就要说给她听!不然还当真拿自己当个人了!
只怕她还不知道,她那个当成宝贝哭的死去活来的儿子,老爷根本就不喜欢。那日发高烧,都抽成那样了,她倒是哭晕过去了,可老爷连看都不看,就去我房里听曲儿了。老爷可说了,她跟她那个老相好,根本藕断丝连。那个小杂种还不知道是谁的,死了倒是干净。
自己都不干净,还敢哭哭啼啼的闹的一大家子鸡犬不宁!老爷早就厌弃你了,要不是看在县令大人的面子上,看不把你给赶出去,还当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我呸!什么玩意。”
章月娥在外面骂了半天,却听书房里毫无动静,倒是她的侍女看她说的实在难听,小声劝道:“三太太,咱们回去吧。万一老爷过来了看您这样,也不好。”
章月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道:
“得了吧,老爷这会子在二姨太那边呢,怎么能顾得上这头。哼,就算老爷来了,我也不怕那个要死不死的货。说了半天我嘴巴都渴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果然是个活死人。走了,回房。”
说罢,腰肢一扭,带着侍女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而在书房内的姜晓菀,整个人如坠冰窖。
佟福贵竟然以为那不是他的孩子,看都不看那可怜的孩子一眼?
他竟然还是怀疑自己和她表哥有私?
她只觉得自己连站都站不稳了,噗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她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砍了一刀,劈成了两半。一半在过去,烙印着程峒这个名字;一半在现在,被囚禁于佟家。
程峒,那个伴随着她整个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的名字,那个随着她走上花轿而埋葬的名字。为什么总是被佟福贵抓住不放,总是要用他来狠狠地刺痛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