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钧这一开口,御书房内顿时寂静一片,落针可闻。六部大臣皆是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唯有左甄棠,嘴角勾着浅浅笑意,站起身来,应道: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
“嗯。”
赵佑钧点点头,看着下面两边浑身僵硬的六部大臣和闲适自在的左甄棠,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佑钧一笑,六部的大臣也赶紧跟着硬扯起脸皮,使劲要憋出个笑容来。可惜他们的那个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看的赵佑钧,浑身难受。
他脸色上肃,收敛笑容,看着六部大臣认真道:
“既然刚才六部大臣为此事起了争执,那朕便在这里,跟大家明说了罢了。”
赵佑钧这话一出,左甄棠顿时便知道他要说什么。可是还等他来得及开口打断他,赵佑钧已然说道:
“左相他,并没有想要夺朕皇位的意思。因为方才朕问过他,要不要朕的皇位,他说不要。”
赵佑钧此话一出,左甄棠的脑门上便挂上了三根黑线。这个皇帝,还当真什么都敢往外说……
而在坐的六部大臣,却是听的既不敢笑,也不敢怒,甚至不敢点头。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他们根本不相信皇帝说这话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生怕自己一个反应错了,人头落地。
而不巧的是,赵佑钧此时所说的话,偏偏还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群人里面,只有左甄棠明白赵佑钧在说什么,他抬头看向赵佑钧,脸上颇有几分无奈。
这个孩子,难道是故意的吗?
只见赵佑钧看着左甄棠一脸无奈的样子,恶作剧般的笑了笑。左甄棠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是故意的。
赵佑钧的目光从左甄棠身上移开,又看向一动不敢动的的六部众人,继续说道:
“左相的话,朕是相信的。因为在朕年幼之时,左相曾经承诺过,要做朕的手中剑,为朕斩去心中不平。如今朕为一国之君,左相腰配我大燕相印,可算是兑现了当年诺言。朕心甚慰,希望诸位爱卿,也莫要在对左相无端猜测。朕,相信他。”
说罢,赵佑钧对门外喊道:“云慧,把朕的剑拿来。”
不多时,只见一个面容娟秀的青衣僧人,手里捧着一把宝剑,缓步入内。众人定睛一看,这正是当年老皇帝赐给还是太子的赵佑钧的辟邪宝剑。
此宝剑,剑鞘为鲛皮上配纯金镂空嵌宝打造而成,剑柄为白玉,晶莹剔透,洁白无暇。其百炼钢身更是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这把宝剑,老皇帝驾崩之时,左甄棠曾抱着它,拜见新帝。如今新继位的赵佑钧抱这把宝剑,在六部尚书的面前,走到左甄棠的跟前,将它交到他手上,嘱咐道:
“左相,今日朕就将这把宝剑赐予你,愿你常持此剑,如朕亲临,斩断世间不平之事,为大燕,开疆拓土。”
六部尚书呆若木鸡。
左甄棠红了眼眶。
十几年的光阴,匆匆而过。他将自己的半生都献给了这个人,献给了燕国。从他坐上相位至今,他的身后便是骂声不断。有人骂他冷血,有人骂他弄权,更有人说他意图窃国。
有时候他会故意将这些话说给赵佑钧听,而他只是笑笑不予理睬。左甄棠有时候觉得可能是赵佑钧还是年幼,心思不在朝政之上。才会对这些,不甚关心。
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从小在帝王之家长大的赵佑钧,从小就学着如何做一个帝王的赵佑钧,对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予理睬,付之一笑,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
就像是当年郑王府中初初相见,他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说喜欢他的诗一般,单纯。
左甄棠跪在地上,接过宝剑的手有些颤抖。他看向赵佑钧,一字一句的说道:
“臣,定不负陛下圣恩。”
赵佑钧的眼中满是笑意,他弯下腰去,扶起左甄棠。低头俯首之际,左甄棠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陛下虽然赐了剑,但是也不可偷懒,每日早朝,还是要亲临的。”
呃……好吧。
赵佑钧的脸,顿时有点垮。左甄棠看着他郁闷的样子,笑意在眼中弥散开来。
果然,到底还是个孩子。
自那一日起,燕国便有了一个强势的宰相和一个不定期早朝的皇帝。
左甄棠遵守着那日与赵佑钧定下的誓言,将在大陆版图上不起眼的小小燕国的疆土,慢慢扩大。
而扩张,是需要代价的。
当一直骚扰大燕漠北之地的北方部落同意归顺大燕的同时,他们提出了和亲的要求,并且指名要娴公主下嫁。
此时的娴公主早已是过了双十年华,可是她的容貌与才情至今无人能及。其美貌之名,更是连漠北的人都有所听闻。
而朝中众大臣对此次和亲更是前所未有的意见一致,连以前一直拥戴大皇子一脉如今力保娴公主的旧党都没有异议。
如果一片土地,不用流血牺牲,不用一兵一卒,只用一个女人便能换得,又有谁会反对呢?
有,皇帝反对。
漠北部族的使者在朝上把这个计划一提,皇帝的脸顿时黑了。他一言不发的盯着来使看了半天,猛地站起身来,黑着脸丢下三个字:“朕,不准。”便拂袖而去。
这三个字,对来使而言就代表开战。
左甄棠当然不能就这么放来使回去,发起战争。他拖住来使,好言相劝,好不容易才让来使相信大燕年轻的皇帝,只是心情不好,而并非当真不愿和亲,想要向他们开战。
然后好不容易将来使在京城安顿了下来,这才腾出手,去找那个闹脾气的皇帝陛下。
果不其然,在赵佑娴的宫中,找到了他。
此时,赵佑娴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和亲的事情之中,很可能就要远嫁漠北蛮夷部落。只是看着赵佑钧面色不佳的坐在自己身边,一言不发的样子,还以为他又心情沮丧了起来。
这些日子,赵佑钧虽然被左甄棠要求必须早朝,可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是会躲到赵佑娴这里来,自己半个石凳,坐在小时候他和赵佑娴常常一起玩耍的桃花树下,发呆。他知道,左甄棠对赵佑娴很是尊重,绝对不会擅闯,也不会擅自打扰的。所以整个宫中,他就在这里最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