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赵佑娴就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也不问他为什么要来发呆,也不问他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她的喉咙早就治好了,可是她已经不愿再说话了。
姐弟二人,就这么肩并肩的坐在桃花树下,看着不远处波澜不兴,平滑如镜的湖面,任时光流逝。
左甄棠一进来,便看到这么一副画面。他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忍心打扰两人的宁静。
他将目光停留在赵佑娴身上,心里对她估摸着,思衬着。
他知道,虽然大皇子赵佑吉已死,可是朝中的那些原本支持赵佑吉的太子旧党并没有放弃,他们一直想要接近赵佑娴。据他猜测,那些人极有可能是想擅动她。打她的旗号,东山再起,改换大燕的天地。
可惜赵佑娴的心,却早已宛若枯井。她既不想为她哥哥报仇,也不想再参与朝政,甚至连说话都不愿意再说了。她每日都在宫中枯坐,只有在赵佑钧来看她的时候,眼中才会显现出一些神采。
或许这就是赵佑钧迟迟不愿将赵佑娴嫁出去的原因吧,这个大燕年轻的皇帝,他的心思远比他看起来的要深沉。
左甄棠的目光在赵佑钧和赵佑娴之间来回打量。如今,漠北部族的和亲使者既然来了,势必是要带一个肯定的回答回去的。否则,就是刀兵相见,到那时又有多少无辜百姓要受到无妄之灾。
可是若当真就这么将赵佑娴嫁出去和亲,难保那些旧党不会动手,半路将赵佑娴劫走,为他们所用。
甚至从这次他们意外十分赞同此次和亲的情况来看,说不定这次漠北的部族指名要娴公主和亲,正是与他们合谋的结果。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他自己的揣测,并没有什么证据。可是若等到他找到证据再来处理此事,只怕就太迟了。
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左甄棠也陷入了两难之中。
此时坐在赵佑娴神身边的赵佑钧,开口道:
“皇姐,你一直呆在宫中,可觉得寂寞?”
赵佑娴被赵佑钧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问倒了,她托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赵佑钧看着仍不愿说话的赵佑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皇姐,你到现在都还不愿再和我说话吗?”
赵佑娴低下头,仍是摇了摇头。
赵佑钧看着赵佑娴瘦削的脸孔,苍白的脸色,心中隐隐作痛。这么久了,他的皇姐,还是没有从那一日走出来吗?还是不愿原谅他吗?
没错,是他批准了左甄棠对赵佑吉的死刑执行令。可是他若不批准,又能怎么样呢?毕竟他……谋害了他们的父皇啊!
记忆中的伤口,还未来得及被时间治愈,又被狠狠的撕开。那一日,父皇口中渗出的鲜血,将他的双眼染红。
一滴,一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一边是他最喜欢的哥哥,一边是他最尊敬的父皇。他要怎么办?怎么办呢?
心中渐起的疯狂,似乎要将他扯碎,淹没一般,让他几乎就要窒息了。
忽然他的手被赵佑娴紧紧握住,将他从回忆的疯狂中,拉扯了出来。
她的手,已经不像那日那般冰冷,这是一双温暖的手,这是一双,握住他的手。
他轻轻回握,一颗心慢慢安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赵佑钧起身将赵佑娴送进了寝殿。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转身,便看到了静立在那里的左甄棠。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暗淡,对左甄棠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开口。君臣二人,一前一后,默默无言的走出了赵佑娴的宫中。
回到太极宫,左甄棠还未开口,赵佑钧便说道:
“不要打让娴公主和亲的主意,朕绝不同意。”
左甄棠被赵佑钧一口回绝,他摸了摸鼻子,也直截了当的问道:
“那么陛下是要开战吗?”
“开战?”赵佑钧的声音低了下来。
打仗,是一件非常劳民伤财的事情。当然了,打赢的例外。可是对漠北部族的这场战场,他并没有把握能赢。左甄棠也没有把握能赢,所以,和亲是他优先考虑的事情。
然而,赵佑娴真的不可以!
赵佑钧,愣了愣,他低头略一思索,忽然开口说道:
“要不然,找一个和皇姐想象的女子,嫁过去?”
左甄棠无力的看着他,只觉得心累不已。这个赵佑钧,时而仿佛是天生的帝王一般,让他刮目相看,时而又像是个天生的蠢材废物一般,让他一跟他说话就抓狂。
他真不知道到底哪个赵佑钧,才是真正的赵佑钧了。
左甄棠深深叹了口气,耐着性子对他解释道:
“陛下,微臣相信,漠北的部族指定娴公主为和亲公主,并不仅仅是因为公主殿下的美貌。他们更看重的应该是公主殿下的长公主身份。”
“长公主的身份?”赵佑钧反复念着这几个字,眉头越锁越紧。
“不错。”左甄棠接着说道:“公主殿下,本是先皇后所生,是陛下的皇姐,大燕的大长公主。可谓是,身份尊贵至极。大燕皇室,无人能超其尊荣。若是将此大长公主嫁与漠北部族的可汗,正好可以彰显大燕荣恩,确实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啊。”
听着左甄棠这么说着,赵佑钧的脸慢慢冷了下来。
“放肆。左相,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赵佑钧冷冷的看向左甄棠,眼中锐光一聚,缓缓道:
“朕,尊你为相国,不是让你在朕的面前这般放肆的。”
左甄棠眉毛一挑,赵佑钧此时样子,真是不怒而威,与他的父皇像了个十成九。难道这才是你真正的面目吗?我的皇帝陛下。
左甄棠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低头俯身,在赵佑钧的面前跪下,沉声道:
“微臣知错,还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