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走进来,挑衅而言:“告啊,有本事就去告!”她冷眼一觑桌上的饭菜,一手一盘,一样样摔在地上,顿时满地都是碎瓷菜渣。她得意一笑,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站住!”华姨气得直哆嗦,“你别走!快把碗碟大门的钱都赔了!我们几个,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我看你们不顺眼,就见不得你们吃得香,这些油渣子沫都捡不出来的烂菜,看着都恶心!”
我上前护住华姨和稷良,正色道:“你既飞黄腾达,就快点赔偿砸坏的门窗碗碟!”
她煞有介事的围着我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我倒忘了,除了这对整天疑神疑鬼的祖孙之外,还有一位自称朱门秀户的大家闺秀在此。当日在扬州,人家能花五十两买你的画作,不是因为你的技艺高超,而是为了巴结姬家大小姐!否则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售卖?”
“你可别忘了,我用那卖画的五十两,为谁解了围!”
她反唇一笑,“姐姐救命之恩,妹妹没齿难忘,不过你无需再居功自傲了,我为你当牛做马怎么久,没日没夜的伺候你饮食起居,还偿不了那五十两?说是义妹,不过是受你摆布的傀儡,我中暑了,没见你买点解暑药给我,却要救一个素未谋面的老太婆!”
你……我忽感一阵痉挛,浑身似着火一样,燥热难当,一口没忍住,刚才喝的汤水统统吐了出来,稷良和华姨忙来扶住我,芙蓉却依在喋喋不休的大呼小叫,稷良挺身而出,催她快走,却被她一个耳光打了个趔趄,稚嫩的小脸上顿时留下一个五指印。
芙蓉甩了甩手,啐道:“才几岁的小兔崽子,就敢跟本姑娘叫板,我混迹江湖之时,你还没出生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某人的那点情分,都写在脸上呢!你们俩一个是家徒四壁的穷小子,一个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伪千金,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头晕目眩,只记得芙蓉癫狂的笑声充满整双耳朵,而后便没了意识。
再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
一睁眼,稷良正舀着汤药往我嘴里送,见我醒来,搁下药碗跑出去,“奶奶,姐姐醒了!”
华姨忙不迭跑来,“那晚你昏倒以后,不住的呕吐,还发起高烧,大夫来瞧过,说是食物中毒,我左思右想,不知哪里不对,好在喝了几天汤药,你终于醒了!”
我果真昏迷那么久?辛苦你们夜以继日的照顾我……华姨的眼睛泛起泪光,“为了抓药,不得已摘了你颈上的金蝉玉叶去当了。”
身外之物而已,何足挂齿。那块金蝉玉叶,是十岁生辰时,娘亲送我的礼物,以庆进学之喜,佩戴至今,竟也离我而去,纵使心中不舍,却也无计,怪只怪自己身子弱,略微操劳几天就病倒了!
傍晚,霞光浸染。
我稍感轻松,漫步于闲庭,思索将来之路。
隋初,有女名红拂,在司空杨素府中做乐伶,后邂逅登门拜访的李靖,因见其英雄侠义,故暗自随之,起兵助唐,匡扶社稷,终成就封侯伟业,世人称之风尘三侠。
浮萍如我,何不效仿红拂女,以乐伶身份结识四海侠士,既可寻得依靠,又可达成心愿?
虽有红尘之嫌,然早在家府败落之际,已注定此生与安定祥和无缘,誉满天下的万紫千红教坊,广招天下才女,或可一试。
井边,一棵桃树郁郁苍苍,枝头上的桃子,娇艳欲滴,我踮起脚摘下几个,清甜可口,便唤稷良:“来吃桃!”
他跑来,手里拿着一幅画,画上,一女子面若秋霜,身披青衣,正在树下摘桃子,乌黑的秀发轻绾着,典雅不凡。左边,还题有一行小诗: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这画的,是我么?”
“当然!”稷良眨着圆圆的眼眸,不假思索。
盛夏的午夜,蛐蛐齐奏,朦朦胧胧间,似有哀嚎遍布宅子。
敞开门,只见一群人把华姨祖孙摁在地上,拳打脚踢,我立马冲过去,竭力抑住心中的恐惧,失声诘问:“你们干什么?”
一群人眼珠一瞪,嚷道:“这俩人欠我们药炉钱不还,活该挨揍!”
“竟有此事?”
华姨吞吞吐吐,一脸为难,“你重病时,即便当了那块金蝉玉叶,也只够抓两副药,情急之下,只好赊账!”
难为他们因我而欠债,我岂能袖手旁观!“钱是我花的,你们不用找他们,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明日傍晚,我自会双手奉还!”
“一言为定,再敢赖账,马上送你们仨上西天!”一群人骂骂咧咧的走了。
破晓时分,清凉的夏风吹起树上的叶子,哗哗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小院中,如歌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