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长长,青石铺月光。那人一袭白衣,在姜府门前安静地站着,在寥寥数个灯笼的映照下,投出修长的影子。
干涸一天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起来,眼前模糊一片,连那人的脸也看不太真切了。
压抑了一天的委屈铺天盖地地翻涌而来,我开口唤他道:“先生。”
声音竟哽咽到几不可闻。
……
清苑。屋顶。
我捧着一叠精致可人的点心,大快朵颐。
先生轻笑道:“小愚,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我蓦地抬起头,囫囵吞下一块儿糕点,语意不明地道:“没人抢?可我怎么觉得,很多人要跟我抢呢!”
话一说完,我不禁想起他答应要娶姜止吟的事情,顿时又觉得无比的压抑,眼睛酸得不行。想我堂堂姜止愚,十余年来在二夫人与父亲的打压下摸爬滚打,无论是挨板子、罚跪、罚禁闭,却从未轻易掉过一滴眼泪。可今日的泪水像是大开了闸门,不要钱似的拼了命地往外流。
先生微凉的手指触到我的脸上,把我的泪花儿擦拭去了,低叹道:“傻姑娘,哭什么。”
我呆呆地望着他,他的目光莹润而清澈,像一个温柔馥郁的漩涡,只一眼,就使我的心脏砰砰狂跳。我飞快地撇开眼,抬起袖子擦了把脸,没话找话地道:“这,这是什么糕点?此前从未见过,好好吃!嘿嘿。”
先生道:“竹叶山茶糕。我做的。”
我的脑中一个激灵,顿时来了精神,瞠大了眼道:“你自己做的?!”
苍天呐……我居然吃到了先生亲手为我做糕点!看着空空如也的瓷盘,我顿时懊悔不已,只恨自己方才吃得太快,没来得及将每一口、每一块儿都深尝细品。
“嗯。”先生低低应了一声。
“先生,我可真的太佩服你了!”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笑意盈盈地道,“能文能武,会医识毒,还会做好吃的!这世间,莫非真没有你不会的事情了?”
先生轻笑,摇了摇头道:“小的时候,家姐时常于家中做这个竹叶山茶糕,而我不过是时日一久,耳濡目染罢了。”
又是姐姐……看来先生对他这位逝去的姐姐,当真是牵恋得深,怀念得紧呢。
想起白天里听到家仆丫鬟议论的话,我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安地问道:“先生,你……要回家去了吗?”
先生静默半晌,目光忽然变得晦暗不明,幽深莫测。他深深地望着我,字字清晰地道:“五年了,是时候了。”
我闭了闭眼,稍作挣扎,便豁出去一般,脱口而出道:“那父亲让你留下来,娶姜止吟,在这里成家立业,是真的吗?”
“是。”
“那你答应了吗?”
先生依然定定地望着我,面不改色地道:“答应了。”
我顿时感到一阵无力,就好像沉溺在无尽的深海,想求救,想挣扎,却丝毫使不上力气,只能放任自己下沉,下沉……从小到大,府里一切新鲜有趣的玩意,一切珍贵精巧的吃食,父亲的爱与陪伴,所有人的关心与尊重,统统都是姜止吟的。我自小看得清,也从未想过争抢。
可此时此刻,我真的好恨。
“我……知道了。”我咧嘴笑了笑,感受着眼泪从我的眼眶倒流进肚子里,流进心肠里的滋味。